网上谈论中年危机,把中年描述得油腻悲惨,中年人举止乖张、不堪重负,在被生活、梦想和时代抛弃的下坡路上一路狂奔。他们睁开眼,脑海里填充的都是“房贷车贷”,或离职换岗,或重新创业,或暂停休整,这些不良情绪以及事业生活中的种种挑战和变动,甚至已经造成了中年人身体上的“危机”。
确实如此,我身边的中年朋友,在生活的重压下,大多活成了余欢水,可他们并没有人如其名,在生活的海洋里如鱼得水,游得顺畅欢快,相反,他们戴着眼镜塌着腰,穿着廉价衣服挎着包,自带丧感,在生活的洪流里逆行得气喘吁吁,且没有一位不是“残躯”。慢性胃炎、高血压、椎间盘突出等慢性疾病附了身。除此之外,大腹便便、退却的发际线比比皆是,眼睛干涩、肩膀酸疼这些问题更是常见。他们不是皮肤失去光泽、法令纹增深、眼袋开始下垂这些到了年岁该发生的“自然现象”,而是疾病真真切切地侵占了身体。在病痛面前,人会变得深刻,会开始思考:过去那些争强好胜、逞强硬撑真的有必要么?业绩、老板、客户、方案固然都很重要,可是熬夜加班,拿命换钱,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这样的打拼有意义吗?
中年,是个看见夕阳都会唏嘘的年龄,除了对可能出现的至亲的死亡,要提前做心理建设,面对自己的渐渐衰老,也是不可回避的现实。其实,在空间与时间的参照系下,不光是中年,而是我们一生都在不断地离别:离别好友故交,离别至亲骨肉,离别情侣爱人,离别曾经的生活,离别永不复来的时光……我不是悲观主义者,每当想到这里,我莫名地感伤起来,我们都拽不住光阴的脚步,即便此刻,窗外阳光灿烂,我们的生命欢悦,一切也终有没落的那一天。我们也终将在年轻人不耐烦的催促和抱怨声中慢慢老去,眼神浑浊,步履蹒跚,唯愿到那时,我们的孩子能搀扶我们,原谅我们的缓慢,体谅我们的不安也宽容我们的任性,陪着我们,走到生命的尽头。
人过中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没有了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奢望。想想从前的自己,也曾挥斥方遒,鲜衣怒马,踌躇满志勇往直前地闯入商海弄潮搏浪,似乎自己站在时代的风口上浪遏飞舟,可见的未来是如此迷人。庆幸的是,当年自己也确实见证了自身行业最辉煌的风光。可当下,疫情之后企业的外部环境、经济低迷,传统市场疲软,荣光转瞬即逝,自己似乎成为最先被拍倒在沙滩上的一批前浪。
尤其是去年夏天,一场大病归来,犹如大梦初醒之人,觉得荣华富贵如同忽忽春梦。那一刻,我的执念,我的不甘,我的追求,我的牵念甚至我的不堪,在疾病面前显露无遗。那些日子,爱我的尽其所能拉我回来,更多的则是淡寞无关,我只存在于爱我与我爱。那些不喜欢的人和事,我选择远离或者逃避,我卸下身上的盔甲,也卸下了我的骄傲。
尽管还常染头发以示对“年轻”的捍卫。但我学会了万事由心,知可为亦知不可为,我不敢再拼,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警钟长鸣。年轻人敢躺平的世界里,我不敢,因为怕吃饱后躺平就有高血压、糖尿病来找上门来。以前只能叫活着,现在才是真的生活,按时作息,健康膳食,合理运动。不该管的事,不管;可管可不管的事,看心情;该管的事,懂得酌情偷懒、放过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虽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己心。有些人和事终是隔着山与水,一念放下,千载寂寥,万般清明。人生所有的缺憾,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没有什么能够抵得过时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过往的日子风风火火,常常狂歌纵酒,新火试茶,无暇顾及心之所向,整日为工作焦头烂额,为琐事伤春悲秋。总是感叹,俗人一个,哪里能支撑起心中想要的生活。如今,不再呼朋引伴,不再酒醉歌眠,惟愿安时处顺,工作上没有了那么焦虑、烦躁和絮叨,日子规律而寻常。偷得浮生,一杯清茶,一卷诗书,一缕思绪。兴致来了,敲几行文字,写几句感悟,过滤某些情愫,埋藏某些心情,于寻常的人间烟火里寻找些许的诗意。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可是,中年,却似乎一去不返了。也许,离别中年,有几分无奈,几分惶恐,几分愁绪,但那是对过往人生沉淀的一次梳理,是断舍离,是对自己未来的交代。每对离别多一分感受,对自己就多了几分了解,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完整。离别不只是放下,更是一种接纳和丰满。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终会明白,命运的变化并不可怕,若去深深体会,它反而像一股鲜活的流水,为我们的生命引领出一片新的天地。总有一天,回首逝去的光景,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坦然面对。
也许,离别中年会有一些遗憾,可是除了离别,我们无从选择。生活缓缓前行,似乎波澜不惊。我逐渐开始了自私,小我大于一切。远离让心负累的事,远离嘈杂的环境,远离不舒服的因素。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知道离家最近的菜市场在哪里。有个小闲,一身布衣,一双素履,溜到无人的远方,看月白月清,听水流有声,享一份轻松自在。偶尔在朋友圈里晒出自已的“九宫格”,怡然自乐,也点缀一下自己所谓的“精致生活”。
悄悄地离别,是淡然,也是感恩,是中年之后一场优雅的转身。离别,昭示着人间的缘分,构筑人生别样的风景。愿每个离别中年的人,珍藏自己走过的时光,或寒凉,或温润,不被孤独和哀伤缠绕,不困于过去,亦不畏惧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