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有了写写“发小”的动机,几次提笔却又不舍地放下。不是没啥可写,也不是不知从何处写起,更不是身体和脑子有毛病而影响的原因,心里最根本的症结是: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难免写作过程中要涉及一些隐私,由此而引起不快,坏了友情,落下埋怨。在相继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得到了肯定的支持态度后,这才敢于大胆地触及这一话题了。
发小,是指从小在一起伴随着长大的玩伴,成年后只要有机会仍时常在一起的朋友。发小之间有着一种纯真透明且不易消失的情感和友谊,这种友谊不亚于亲兄姐妹们之间的关系。发小并不是小时候在一起长大的就能称得上为“发小”,按现在的说法:只有铁哥们和“死党”,才可享受这样的待遇。
发小之间,可以无话不谈,常来常往。在郁闷、难过、悲伤的时候,互相间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在高兴、幸福的时候,能够互相想起来,最大程度地进行分享;在最困难无助的时候,他们相互不用乞求和客套,会自觉地尽其所能,给予最大的帮助和扶持。相互之间没有什么功利,更多的是关爱。不像如今的一些朋友或同事,势利、私心、欲望重了,防御心理强了;伪装多了,真实的少了;复杂多了,简单的少了;高楼别墅多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远了。想当年,居住在一个村,一个生产小队,一条胡同,一个大院,互相之间的关爱、关照、互施援手可谓是家常便饭。回首而思,不得不让人无比的怀念。
过去有过这样一句话,形容人与人之间最铁的关系,“一起吃过糠,一起渡过江,一起当过兵,一起扛过枪。”相较而言,“一起穿过开裆裤,一起睡过土坯炕,一起池塘凫过水,一起揭瓦上过房,一起掏过麻雀蛋,一起打架骂过娘。”同样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关系。人们常说:“生命中能够相遇的人,是一种缘分。从小一起长大,更是一种天赐的缘分。”小时候的玩伴很多很多,只要是年龄不相上下,日常生活中和学堂上整天厮混在一起实属再正常不过,可真正能够走进心里,成为旷日持久的哥们,却廖廖无几。
五十年代,我们的村子并不大,总共也就几百口人,一出生就在吃同一个旱池里的水,就听一样的鸡鸣狗吠。懂事后又上的同一所学校,走的是同一条街道土路,甚至在成立“食堂”那两年,又同吃一个大锅里的饭,可想而知,这不但是一种天意,也是一种幸运。更为感到幸运的是,不单单能一块长大,而且可以制造出多种乐趣,让童年的生活在苦涩中变得有了滋味。
王增付,“欺负”我长大的知己
写发小,首先想写的是王增付。他属马,大我一岁,今年70周岁。写他的话题很多,从哪儿说起呢?思来想去,还是按从小到大顺序下笔吧!
我们魏庄村本就不太大,六、七年代不足千口,设8个生产小队,我一队,他五队,两家相距不算太远,但由于村子小,也不算太近,应该有200米的样子。我们同样是姊妹5个,我家四男一女,他却相反,四女一男。我家贫穷,生活苦多甜少;他家富庶,享福多受罪少;我爹地道的老农民,他爹是老工人,两种不同的家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生。他从小娇生惯养,过得悠哉悠哉;我苦难相伴,生活得郁闷纠结;他天资聪明,但胆子很小,我木纳迟钝,安分守己。尽管如此,两个人却天生缘重,打小就喜欢厮混在一起,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伙伴。
星期天,我们一块进山割草拾柴剜野菜,一起偷杏、偷梨,常常被看山人撵得满山乱窜。为了躲避被逮住,就选择正午人们吃饭后歇晌的机会,背着沉甸甸的茅篓子爬上山顶,绕道回家。一起爬树掏鸟蛋,一起旱池里捞鱼,一起水塘里凫水。可以这么说,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就凑到一起,变着法儿去干些让大人们头疼担心的事。
他家庭条件好,我们都围着他转。可他的性子多又小,时常耍些小脾气,有那个稍微不对他的心思,就带头实行孤立政策,直到给他说好话求饶才算罢手。记得那些年特别喜欢玩扑克,但又没有钱买,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巴结拍马屁,企图能够多玩上几次。许多次我们星期天钻窗而入,在村小学教室里玩牌,每当发生纠纷时,他就会把牌收起,赌气离开,或者将敢与他争执者驱赶出去。
由于我年龄小身体弱,加上性格温顺,委屈受欺就成了自然之事。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孤立,有多少次为此而哭泣。印象中,王增付没有打过我,也很少骂过我,他最大的“恶行”就是精神上折磨我。尽管如此,我俩仍不离不弃。十六岁那年,高中一年级,我俩凑巧又成了同班同学。这个阶段,双方的关系处于“冷战”状态,他寻找各种借口和理由,挑我的毛病,找我的事。包括课堂上,我俩个头低,分别在教室南北的前两排课桌上,距离相当近。这就更为他和我找茬提供了极其便利的条件。好在时间不长,他进农机厂当了工人,这种非正常的状况才算告一段落。
十八岁我当兵去了部队,与其千里之隔,但从小结下的友谊丝毫未减。见不了面,就通过书信的方式交流,互通工作生活情况。我每次回家探亲,下了火车的第一站就是农机厂。探亲期满回部队,也必然提前到他那里见上一面。他不管再忙,即便是上着班也要请假送我上火车。
我在部队干了近十六年,期间与他的胜似兄弟关系的温度一直未减。特别感慨的是,1977年他的表妹(其姑姑之女)竟然成了我的未婚妻。虽然多了这么一层关系,但相互间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见面直来直去,不讲究任何方式;说说笑笑,不计较言粗语重。本来想着我结婚后,他与我之间的随意性能够有所收敛,谁知道反而更为放荡不羁,有恃无恐。尤其是酒桌之上,他不像个表哥,我也不像个表妹夫,玩笑照样开,粗话仍旧讲,一些至亲们实在看不过眼,曾多次提醒劝告我俩,注意点形象和影响,可收效甚微。总觉得如果谨慎受约束,装模作样玩正经,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时间长了,也就外甥打灯笼一一照旧了。
1988年我转业回到了沙河,都在市区工作,来往密切程度又恢复如初。得空我就会去厂子里找他聊天、喝酒玩耍,他也不断上我的住处侃侃大山。由于企业改制,农机厂破产解散,他重新又回到了老家。从而,我们又天各一方,失去了经常见面的宝贵机会。父母在世时,每年我回老家的次数很多,只要情况允许,多数都会去看望他,十有八九他和嫂子留我吃饭,叫几个小时候的伙伴,聚在一起尽情地喝上一回。他同样只要有事来到市里,一定会打电话通知于我,邀上几个市区工作的同学或同乡,一起热闹热闹,让我尽尽发小和表亲的心意。
随着年岁的增大,体力、精力都不如以前,再加上又有照看第三代的任务,我们这几年见面相聚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有啥事了或逢年过节,就用电话或微信互相告之一下,相互问候问候。虽说见面少了,但那份纯真的感情并没有减少;距离远了,可心里的距离一点也没有拉远。这种打小结下的缘分,这辈子是不会再散掉了。
张守亮,让我敬畏的同龄人
说完王增付,自然就得说说张守亮。
他和我同岁,比我整整大一个月。我俩同属一个生产小队,又因他爹与我大舅是结拜弟兄,故多了一层特殊的亲戚关系。他弟兄四个,排行老四,从小到大直到如今,村里人都直呼其“老四”,我自然也就称其为四哥了。说起这个发小,有太多的话题和太多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我对他的敬畏,源自于被他顽强不屈的精神深深折服。
他命运多舛,超过常人。在我所遇到的熟知人中,应该说没有人可以比他受的磨难多,走的弯路坎坷多。他的父亲是一位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性情刚强,脾气暴躁,解放后由于工作作风简单粗暴,受到处分回到了老家(后恢复了党籍和干部身份)。因此,变得更加古怪,不近人情,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十分惧怕他。四哥也因而开始遭受到了严重的折磨,经常挨打受气,生活在一种极不安全的氛围中。屋漏偏逢连阴雨,在他正上初中时期,母亲突患脑梗,造成半身不遂,瘫痪在炕。三个哥哥都上班无力侍候,父亲又不管,无奈之下,他只好辍学在家,担负起照顾母亲的重任。那几年,我时常去找他玩耍,亲眼目睹了自己洗衣做饭,喂娘吃饭,帮助大小便,中午还要给远在二里地以外看山护林的父亲送饭。那时候年纪小,理解不了那样的艰辛是啥滋味,现在回想起来,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背负这么重的压力,放在谁身上都可想而知,应该是何等的难度?即便如此,他仍默默地承受着,没见掉过一滴眼泪。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苦了几年,直到将母亲送走。此后,他就成了生产队里的一个小社员,整天跟着大人们下地干农活,十七岁被招为县轴承厂的一名工人,才算彻底告别一个人生活的苦日子。
在轴承厂时间不长,他又去了煤炭部下属的煤炭十处,成了一个国家的正式职工。由于从小在磨难中养成的吃苦耐劳,不怕死的精神,地下巷道掘进,他冲在最前头,冒着塌方伤亡的危险,为能够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因为工作出色,成绩突出,他曾受过煤炭部领导的亲切接见和表扬,并被评选为全系统“青年红旗突击手”,大家都称他为“小老虎”。十九岁就担任了“青年突击队队长”,成为了煤炭战线上的一个名人,可谓是前途无量。
他头脑灵活,胆子大,工作之余,他偷偷地做起了倒买紧俏商品的生意。在政治挂帅的年代,这种行为是要作为“投机倒把”重点打击的。时间不长,就被别人告发,当成犯罪分子被抓捕,送进劳教所实行改造。劳教回来后,严重的打击下他不再安于现状,认真工作了,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浪迹在社会上,后来索性就彻底脱离了工作岗位,一心用在了商品营销上。先后利用关系做过军大衣转卖,紧缺物资的买卖,从中赚取差价。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上过多少当,遭过多少骗?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功夫不负有心人,担惊受怕,风餐露宿后,经济上也得到了一定的回报,第一批跨入了“万元户”的行列。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验教训的积累,同时得益于形势的改变和政策的松绑,守亮终于甩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经过认真考察和之前建立起来的关系,他选择了电缆经销行业,逐步从小打小闹发展到承接大型工程的电缆供应,几年间,就做得风生水起,收效显著,一跃成为了这个行业中的“佼佼者”。2013年,我离开了工作岗位,成了自由者,他几次找到我,提出来让帮忙的要求。兄弟情分使然,我毫不犹豫地成了他的帮手。一直到2015年下半年,因要去北京一段时间,才与他暂时分开。
对他的敬畏,还源于他的知恩图报和重情重义。
守亮由于小时候饱受过磨难,因而他特别懂得知恩图报,那怕是曾经的一点点照顾,都会记在心里,寻找机会予以回报。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他的一位邻居大嫂曾经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候,给过一碗杂面条,做过一双布鞋,他一直牢记不忘,多次向我提起。2014年五月,我陪他一起去看望老人,并当场留下了十分可观的一笔观金。十月份老人去世,他又亲往吊孝祭拜,敬献鲜花礼品,充分体现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对于朋友的困难,只要相求于他,一般都会尽力帮忙和资助,受到知情者们一致称赞。只是有一点不足和遗憾的是,他脾气大,十分暴躁,平时不苟言笑。一旦遇到不顺心或不顺眼的事情,缺乏沉着冷静思考和正确处置的气度,极易着急上火。我分析,应该与家庭环境和氛围的影响有着很大的关系,造成了他小时候就脾气古怪,逞勇斗狠,与年长的人打架,不怕生死,是一个不甘示弱的“小牛犊”。这种性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极有可能的是,他想通过这种形式实现自我保护,建立起来一定的安全感。
四哥身体好,很少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只是近两年和我得了一样的“腰间盘突出症”,正常情况下,不碍什么事,如果犯了,就得受一段时间罪,严重的时候会影响到生活。他上海有房子,所以每年基本上上海、沙河两地住。时机适宜的情况下,表哥增付、四哥守亮和我,三个发小就会凑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忆忆旧,碰碰杯,享受一次久别后重逢的喜悦和幸福。
童年时期的发小,青年时期的朋友,壮年时期的知己,老年时期的玩伴,都是人生道路上的宝贵财富,他们所带来的欢乐,工作事业上的真诚相助,精神上给予的慰籍,无疑是支撑一路前行不可忽缺的动力。
没有物欲私念的纯洁友谊,不计付出和回报的交情,将那份美好永远储存在心底里,啥时候回味起来,不啻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发小,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