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 黔顺峰：纺线——致母亲

纺线
——致母亲
（外五首）

宁清 黔顺峰

母亲坐在纺车后面
弯着腰纺线

门外的秋雨没完没了飘着
十天半月了还不停歇
就像母亲的纺线一样绵长

母亲一边纺线
一边不停地唠叨

照这样下下去
伏倒的稻谷就要发芽了
泡涨的辣椒就要发霉了
应答的
只有雨滴声
以及纺车的吱吱声

瓢着的雨，纺着的线
唠叨着的话
步调一致

日子
像一根越纺越细的线
穿过时光
系数单调的生活
不疏松，也不紧凑

如今
雨停了
母亲也走了
再也听不到她的唠叨了


母亲

穿过褶皱的岁月
越过陈旧的时光
看见白发苍苍的母亲

掉了门牙
瘪着嘴巴
佝偻着腰
裹着小脚
背着略高于头的猪草
像背着一座移动的山
向家里跌跌撞撞走来

猪一天天长肥了
人却一天天瘦小了

生于乡村
长于乡村
没见过世面
没有大能耐
眼里只有猪
心里只有儿女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靠养一栏栏猪挣钱
靠钱供养一个个儿女上学

没有来得及享福
就掉下万丈悬崖
匆匆忙忙走了

要走的时候
还为我准备好婚床

如今躺在床上
就像躺在您的怀里一样
心里的思念
无处诉说


爹

我没有见过父亲
因此，没有父亲
只有继父
我从来没有喊他做爹

他也不计较
给我的爱
比他的三个亲生女儿还多

他宁愿让亲生的儿女辍学
也不让我辍学

母亲背地里
多次骂我
没有良心
从来不叫他一声爹

安葬他那一天
我对着大山
大声喊了一声
——爹

山谷回应
无人回应

大山没有动容
倒是把母亲激动得
声泪俱下

周围的人
都惊诧地望着我

我的悲伤
只有我知道

我跪在地上
一边烧香烧纸
一步哭泣

心里一遍又一遍
大声呼喊
——爹
——爹，爹
——爹，爹，爹


父亲·母亲

1

父亲常年打鱼
一条小船穿梭在小河里
来去自如

鱼
在网里活蹦乱跳

笑
在脸上绽放灿烂

为了生计
从不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

2

母亲四季在菜园种菜
一茬茬变换品种
绿了白菜，红了辣椒
黄了南瓜，青了大蒜

面对季节
母亲不敢怠慢
始终坚信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3

父亲母亲把乡村美味
从野外移到屋内
四季飘香

儿多父母苦
苦中有乐


花生

按照习俗
母亲出嫁时
带来一箩筐花生

每一颗都经过
母亲的母亲
精挑细选
个头硕大
颗粒饱满

让人心跳
让人羞涩
让人甜蜜

母亲舍不得吃
全用来做种

丰收时节
一串串挖出来
晾晒在竹竿上

摘一串
回赠送给娘家
内心的自豪和骄傲
携带着光，携带着电
令人耀眼，令人触电

母亲的肚子
也像种下的花生
那么争气
一连生五子

背着小的
牵着大的
行走在乡村
一路羡慕
一路赞誉
啧——啧——啧
多子多福

那一瞬间
母亲忘了辛劳
倍感荣耀


七月
——致父亲

小时候
七月的包谷地里
杂草疯长

七月的太阳
晃得睁不开眼

杂草跟包谷抢肥
父亲对杂草除根

中午
我给父亲送饭
杂草太密
看不见父亲的身影
只看见杂草在翻腾

多年以后
也是七月
我去给父亲烧纸

杂草也长得太密
我也没有看见父亲
只看见杂草在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