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宇走后没几天,丁肇强突然间意外收到唐子介一封来信。
原来,文理大学有个校友从特区给校长写了封信,说这里生意好做,遍地充满商机,他已经从做钢材的生意中赚了一大笔钱。母校应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在那儿设个办事处,招商引资建设学校。
这别出心裁的建议引起了校长的重视,他想起来英语系有两名教师跑到特区打工一直未归,便询问唐子介同丁肇强是否还有联系。如果能找到他,既然不愿回学校教书,让他作为学校商务代表常驻特区,为学校做点生意也好。他学的是英文,刚好人尽其才。
唐子介得令便写了这封信,催他尽快回校商谈此事。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跟华洁一直闹着别扭、不知该如何收场的丁肇强喜出望外。从学校出走后校长没念旧过,反而要委任他更重要的差事,还是母校温暖人心,酒店在他眼中片刻间变得毫无继续留下去的价值了。他找到欧阳和宋玲玲,神秘兮兮地对俩人说:“我已决定不在这儿白耗宝贵的生命时光了,有份好差事在等待着我。”
“这些天下班后你这贼师哥溜得不见个踪影儿,有事儿都找不见你人,原来是准备跳槽了。你要跳往哪家公司高就,把我和欧阳也举荐一下呗。”宋玲玲很是吃惊。
“不是跳槽,是要返回学校去。”
“啊,原来是回校重新走上讲台,天天对学生照本宣科呀?”宋玲玲很吃惊,“好不容易走出校门了,你又要回去。师哥,那样生活多没意思啊!”
“不、不,是唐主任来信了。他说校长要任命我为驻特区商务代表,给我提供一次真正的创业机会,催我马上回去筹划设立办事处的事儿。”他得意地扬扬手中的信纸,“还是苍天不负有志人啊!”
“信上提到我和玲玲没有?”欧阳忙问。
“唐主任只说了校长对我的任命。”
她俩脸上很快露出失望面容。
“你拍拍屁股轻松走人了,留下我俩可咋办,范总岂能饶过我们。他把我俩给炒了,我们就没地方去了。”宋玲玲忧虑地说。
“一个四星级大酒店老总,不至于没这等雅量吧。好吧,等我回校后问一声唐主任,能成的话,我回来后你俩也跟着我回来一块儿创业。”
“那华洁呢,她是酒店人事部主任,酒店高管,你总不能拉她跟着你一块儿私奔吧?”
“酒店这次派人去香港学酒店管理,我想出去提高一下自己,她连句话都不愿为我在范总跟前张嘴,看来我俩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你最好还是跟她说一声,无论如何你俩已经相爱了这么长一段时光,不再是普通朋友了。”
“我才不会在她跟前低三下四的。她有她的信念,我有我的理想。我已经看透了,在她心中这家合资酒店的利益永远是最神圣的,谁也碰不得,并不在乎我是否存在。再说我觉得她眼前跟周大宇的关系远比跟我密切,喜欢大小事替他着想。她可以为酒店和他活着,而我得为自己,不想再被她的愿望所绑架,我们之间已很难找到共同语言。”
“你打算怎样脱身,难道就这样不打声招呼一走了事?”
“是的,我收拾一下行装,准备马上动身。”
眼看他真要回学校,欧阳觉得没了主心骨,自己也不好在酒店再呆下去,思索了一番后说:“虽然在这儿挣钱是不少,可付出的代价也大。这一年来我皮肤晒黑了不少,脸上也出了雀斑。而且不守在儿子身边,我整天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陆宽在家把他带的咋样,不想再傻乎乎干下去了。咱们是一块儿来的,要走也一块儿走吧!”
“你这一说我才体会到,社会上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真没想到来酒店活得会比学校还累,其实我早就不想为挣那点高工资继续干这份无聊的工作了,天天查看客房,见客人跟孙子一样点头哈腰陪笑脸。薛福照几次来信说让我回去,我都没拿定主意。现在既然你们俩都要走,我留下来也更没有必要了,还是回学校教书省心,尽管我并不喜欢待在校园里。”宋玲玲也很快亮明态度。
“那好,既然大家都想离开酒店,咱们各自快点准备一下。”丁肇强发出了行动令。
他和她们秘密商定好,离开的时间还选在星期天,虽然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但他们三人这天都休班,一早拔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另外,他还听说华洁这几天又出差前去广州办事了,恰好也不在酒店,这真是个出走的绝佳时机,千万不能错过。
很快到了动身那天,丁肇强早早起床,把酒店发的服装叠好,郑重摆放在床上。就在要出门那一刻,他环顾自己住了近一年的房间,忽然感到在酒店和华洁这段相爱经历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自己在她面前做过保证,会爱她一辈子。现在虽然不可能和她再有圆满结局,但自己这样一声不响离别她,会像伤害肖玫妤那样伤害她。于是他便又坐下拿出笔,匆忙给她写了一封短信,放在衣服上方才离去。
这时节正是一年中台风开始肆虐的时候,广播和电视节目里都在不停预播报,第五号台风在太平洋中部形成后,以每小时六十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移动,正在逼近这一带广大沿海地区。
华洁已经多日没见着丁肇强,心里想念并牵挂他,不知他还在生气不,星期日一早从羊城搭乘火车匆匆赶回酒店。但她出车站后没立即回到店里,而是拐弯先去了市中心的书店,在那儿她选购了一本英语课本。
“今晚无论如何我一定得见到他,让他教我英语,再设法儿跟他和好,两人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如果他高兴,就直接留宿在他房间里,跟他堂堂正正住在一起,反正自己已是他的人了,就等什么时候定下喜庆日子,两人把结婚证正式领回来。”
想到这儿,她脸皮有点热,出了书店又去大商场里的服装店面,在那儿精心为自己选了条时尚的百褶长裙,准备穿戴漂亮一点去见他。然后,她也为他选购买了一件价格不菲的休闲上装。这样在城里来回一耽搁,她回到酒店已近中午,错过了早上碰见丁肇强的时机。
晚上,她换上新买的裙子,穿上高跟皮鞋,又把头发精心梳理成短马尾辫,打扮得清纯可人,带着英语课本和衣服去他的宿舍找他了。
屋里熄着灯,窗户黑洞洞的。
她以为他已经睡下了,上前敲敲屋门,听听里面没有什么响动,又认为他还浪迹在什么地方没回来。她一直耐心站在门口等到午夜时分,仍不见他人影儿,只得心情沉闷地回去了。
周一早上,这仨人都没按时来上班,员工到宿舍寻找时,才发觉他们已经离开。一个员工气喘吁吁拿着丁肇强留下的酒店服装和那封信,赶紧上楼找华洁。
“他们离开酒店走了,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她不相信自己耳朵,接过信急忙拆开来看,上面说:
华洁:
没有和你当面道别,我就跟欧阳和宋玲玲一块儿返校了,因为学校要派我作为商务代表住在特区,我需要马上回去筹划此事。来酒店这一年来,我已经感觉自己并不适合这里的职业。也许是这里难以实现我的梦想,从我到达的那天起,心中就一直没有平静过,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该走的不是这条路。回来后我就不再回酒店了,这封信算是我向你告别,也可当作我给酒店的辞职信。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我是个负心人,可是我觉得追求个人理想在这个时代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许多人已经没有理想了,这也许是我认为自己不适合你的原因。
我走了,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多保重自己。
丁肇强即日
这场台风移动的速度极快,昨晚还是朗朗晴空,今天一早便乌云压城,整个城市上空阴沉沉的。不多久豆大的雨珠伴随着由远而近的轰鸣雷响,开始翻江倒海似的,从铅一般颜色的云层中倾盆而下。
大雨牵动着华洁的心,她迅速查看酒店里的列车时刻表,发现上午还有一趟开往羊城的列车尚未发走,便在门口叫了一辆的士迅速赶往火车站。她认为这仨人在这场暴风雨中,很可能会一早选择坐火车到羊城,再从那儿返回西北古城。
一到车站,她火速奔向问讯处,买了一张站台票进站逐个车箱寻找,没见到三人的影子。她马上出站又搭乘的士向长途汽车站奔去,在那里挨辆找遍开往羊城的大小客车,仍没觅到他们的踪影。想到丁肇强竟留下这样一封绝情短信弃她而去,她的心碎了,手不停地颤抖,抹着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站在车外任凭雨水肆意浇打。
载她来的的士司机看她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大声提醒她:“小姐,雨太大了,这样淋下去你身体会生病的,我送你回去吧。”
她这才浑身湿漉漉无力地坐上车返回酒店。
范总上班后听说这三人不辞而别,华洁去向他汇报时,他淡淡地问了句:“他们为什么要走,你知道原因吗?”
“真正的原因还不清楚,是不是他们认为在酒店发挥不了他们的作用?”
“我已计划酒店今年秋天成立海外市场部,让丁肇强和宋玲玲这两个大学生去那里,发挥他们的语言特长,开拓海外市场,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经不起风浪冲击,倒先炒了我的鱿鱼。”
丁肇强他们星期日上午登上离开特区的大巴士后,对宋玲玲说:“我们这突然一别,明天酒店必然要乱,一定会到处有人问‘这仨人哪儿去了,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让他范总忙活着找人接替咱们丢下的岗位吧,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人。不合我们心意就要走,让他先体会一下被炒的滋味,看以后他还动不动就拿解除劳动合同威胁员工们。”
“回去如果学校不要我,我也没脸再回来了。”宋玲玲很有些后怕。
“学校既然起用我来创业,我想也不会处分你们俩。”他满怀信心地说。
三人日夜兼程赶回学校,校园的阳光果然比酒店里温柔。花工满园栽种的月季正绽放着大红、暗红和粉色的花朵。一些黄色和白色玫瑰点缀其中,花儿散发的淡香飘溢在楼宇之间。红花梨树上的花期已过,满树的红叶却还娇嫩,暖风轻抚,婆娑起舞,校园依旧是原来模样。到了上课时间,电铃一响,学生们抱着书本熙熙攘攘走进被鲜花和绿树包围的各个教学楼,初夏的日子校园一如往常那样平和宁静。
“我可回到家,该见到儿子啦!”一踏进校院大门,欧阳像游子归来一样兴奋喊道。
“不知道俺家薛福照这会儿在家不,没人管的男人心都野着哩,指不定他在外面哪个女人怀里钻着呢,要让我逮住的话,非卸他八大块不可。”宋玲玲想得跟欧阳不一样。
学校里似乎没人在意他们三人的不期而归,也没人追究他们一年前擅自离职的责任,仿佛这件事情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相反,唐子介还把丁肇强叫去,热情地询问他这一年来在特区生活得怎样,说校长准备在那里设个办事处,设法引进资金并做些生意。全国都在经商,学校也需要搞开发赚点钱嘛。但学校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也不了解校外情况,他可以为学校在那里创点家业。
“这样光荣的使命落在我身上,该多么让我在众人面前长脸啊!”他脑海里很快浮现出特区遍地开花的外资和港资企业,心想只要有利可图,那些外商们肯定愿意对学校投资,便踌躇满志表示,“唐主任,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学校发展拉来赞助商。”
向唐子介表完自己决心后,他沿着校园主干道急匆匆返回临时住宿的招待所路上,路过几株大垂柳枝叶遮挡的拐弯处时,他突然碰上迎面走来的肖玫妤,她正由徐雷陪着沿马路道牙缓慢地散步。
四目对视,留在他俩脸上的都是惊讶。
躲避她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停住脚步,硬着头皮上前先打招呼:“肖玫妤,你好。”
这个可气又可恨、毁了她初恋的人,幽灵样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她一时不知所措,愣着不知该说什么为好。片刻后她脑子才回过神儿来,问他:“酒店的丁大经理,你怎么回校了?”
“校长选我在特区当学校的商务代表,回来做创业方案。”
望着他不太自在的面孔,她心里多少日子攒下的怨恨一时间都翻涌上来,上前一步紧紧挽住徐雷胳膊,故意露出一付甜蜜笑脸说:“噢,丁肇强,我差点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老公,他叫徐雷。”
“啊,我还不知道你已结婚了,恭喜你们。等那边生意做大了,我邀你俩一块儿去做客。”
“徐雷也在咱们学校当教师,他是从北京的大学硕士毕业后分来的。”她话语里透着“没有你我肖玫妤照样嫁得出去,而且嫁的人比你优秀”这样的恨意和傲慢。
丁肇强知道她在有意刺激自己,怕接下去她再长问短问打听起华洁来,他无法作答,便道声“失陪了,我得马上回去写计划书,唐主任催着要呢”,连忙逃命似的快步走开了。
两人这几句没头没尾的对白,让肖玫妤身边的徐雷犯了糊涂,他心想:“我是不是硕士关他啥屁事儿,玫妤她干嘛要跟他提这些?”
“玫妤,这个人是你同事吗?”他问她。
“曾经是的,就是他扔下自己的学生不管,私自去特区酒店打工,差点被学校开除。”见他走远了,她松开了紧挽徐雷的胳膊。“看他回来光鲜的,跟当了多大老板一样,趾高气扬的,目中无人。哼,真把自己当根大葱了。”她恨意不解地说。
“噢,原来在学校臭名远扬的人就是他?我一来学校就听说了他私自离校打工的故事,但没见过人。”望着他的背影儿徐雷自言自语道,“我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肖玫妤表面上对他不屑一顾,但心里又在琢磨:“他那样执着追求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原因他又突然离开酒店呢?”
晚上,丁肇强又去了校门外他熟悉的馄饨摊。一样的虾皮,一样的香菜和小磨香油味道,让他回想起前年冬天去找肖玫妤那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
吃了南方阿婆煮的两碗馄饨后,他想去上课的教室走走,看一眼“小川妹”和她男友朱大伟两人是否在那里自习,他们很快要进入四年级,再学习一年就要毕业走向社会了。
当他快到教学楼时,远远瞧见前面有一身影纤秀的女人,上身穿一件宽松白色丝衬衣,下身是条暗色裙子,像朵摇曳在夜风荷塘中的白莲花,路灯下也飘逸着往那座楼走去,身姿很像肖玫妤。他眼睛弱视,怀疑会不会看错了人。向前紧跟几步更靠近一些后,他定神仔细瞧那女人熟悉的个头和步态,一点没错,分明是她,便犹豫着放慢了步伐。
走在前面的肖玫妤似乎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扭脸张望一下,快步走向楼跟前,悠地消失在路边台阶下的树丛中。
他带着疑惑走到楼门口刚要上去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轻声唤他:“丁肇强。”
他侧脸一看,原来肖玫妤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一棵海棠树下,树干低矮又葱郁的枝叶遮挡了她身影。
“肖玫妤,是你?这么晚了你来教室干什么?”他问她。
“学生马上要进入期中考试了,我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我辅导。”
“你还像蜜蜂一样勤劳啊。”他赞叹她说。
“我勤劳不勤劳,跟你已经无关了,你来做什么?”她反问他。
“我也想去看看朱大伟和‘小川妹’,虽然我离开了学校,但这一年来心中还真是有些放不下,脑子里始终有他们的影子存在。”
“朱大伟和他班上几个男生今年全国统考没过,都是你的责任。这会儿你倒虚情假意关心起他们来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如果真正关心他们,就应该回到课堂上安心给他们上课,而不是光用两片嘴唇假惺惺对人表白,欺世盗名。我一直到现在都恨我眼瞎,当初怎么没有看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无法回应她的指责,很想恳请她原谅自己过去的行为,特别是那天晚上在酒店广场前说的那番话。可看到她的冷淡态度,不敢再提起往事,转而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肖玫妤低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说:“丁肇强,我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不希望你来关心我,也别在我跟前再虚情假意了,我有丈夫,尽管他不令我满意。另外,我已经怀孕,快当妈妈了。你上楼去看你的学生吧,我回家了。”说罢,她没有再去教室,扭头走了。
从她的话里,他能听出她深埋在心底的苦楚,想象得出她的生活并不如她所愿那样和谐,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他造成的。顿时他也没了心思再去教室看望“小川妹”和朱大伟他们,转身返回校园招待所去了。
赵昌明听闻丁肇强回校,晚上来他的住处寻人。
这年早春他已经和兰月涛喜结百年连理,新房就是他和丁肇强原来共同居住的那间老旧宿舍。
两人见面后他忙双手抱拳道歉:“对不起啊老兄,我结婚学校没给房子,兰月涛她们学校住房也很紧张。你走后,我寻思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在校园露面,就把咱俩的宿舍当婚房给征用了,逼得你回来只能住学校招待所。”随后又问他,“现在很多人都想离开学校出去找挣钱多的职业,你怎么突然之间又回来呢?”
“校长要我作学校在特区的商务代表,为学校做点生意。”
赵昌明不大的眼睛瞬时间瞪得溜圆,用敬佩的口吻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造反这条路你走对了,成了梁山好汉,不但没受学校处分,反而被校长招安。我当初如果横下心来跟你一起出去闯的话,这次不也成了校长跟前的红人吗?唉,要说都怪我做事太优柔寡断,看来人生中得敢走自己的路,才能解放自己。”
“‘眼镜’,你现在都忙点什么?”
“还能忙什么,老样子,天天站在讲台上练站功呗,下课后腿僵硬得都快不打弯了。”
“你是个比较守谱的人,和兰月涛结婚的小日子过得咋样?”
“唉,提起她我满眼都是泪啊。人在热恋时最巴望的是能早一天花好月圆,鸾凤和鸣,想着婚后日子一定会甜得像蜜一样,可过来的男人都知道那其中的甜酸苦辣滋味。”
丁肇强没明白他的话:“怎么,你们刚新婚燕尔,兰月涛就对你家暴了?”赵昌明个子小,如果他们两人生气打斗的话,他估计这家伙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不是对我施家暴,是对我好,好得过分,像蜜汁果子一样,甜的发腻,让人难以忍受。唉,在她糖衣裹着的炮弹攻击面前,我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几乎要崩溃了。”
“为啥会这样说?”他问。
“你不知道,我俩结婚后除了上课,她为让我早日能申请副教授职称,整天不依不挠逼我在家看书,不许再出门找费扬喝茶,为此她在家呆的时间多了。不光为我做饭洗衣服,把所有能干的家务都包了下来,还担当起了我的监护人,我每天几点钟干啥都得给她汇报清楚。”
“那多好呀,你可以尽情享受老婆的精心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家里一切都不用你操心,这是皇帝过的日子呀。你就差有三宫六院陪你睡了,干嘛还要一个劲儿唉声叹气的,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早知道婚后日子过得这样万般无聊,我宁愿当初跟你一起走,也不会急着跟她拜堂成亲。现在一天到晚听她在我耳根子边没完没了地叨叨,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如人家。按照她心仪的男人标准,我基本就是个无用的废物。没课她也不让我走出家门一步,把我快憋死了,又奈何她不得。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一点不假。我现在才体会到,结了婚的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都是婚前温柔,婚后彪悍,屋里屋外事儿特别稠,非把男人的精气神熬干方才罢手。和兰月涛在一起过日子,我没有一刻钟心情是放松的,更别提享受了。说句心里话,她现在就跟套在我脖子上的绞索一样可怕呀……”
俩人正说着,费扬也过来看望丁肇强了。听到赵昌明在不停地抱怨,兰月涛如何整天把他像条狗那样,拴在她裤腰带上,不给一丁点自由,他哈哈大笑说:“哪里是你老婆不给你自由,她只不过想让你争点气,写本大部头著作出来,好为将来当大教授做准备。你现在天天躲在屋里著书立说,她把吃喝都端你跟前,你还说这样的日子苦。我很愿享受这样的日子,可还没人愿伺候我呢。”
丁肇强很惊讶:“你在写书?出版后一定送我一本。我在酒店里上班,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离有品位的文化生活越来越远,现在倒想静心看点文字的东西,补充点精神营养。快告诉我,你写的啥内容?”
他的脸在扭曲,目光里刚才还聚着的一点精气神很快消散殆尽,苦笑着说:“不怕二位兄长见笑,我和月涛俺俩初恋那会儿,觉得我个人条件不如她。为了讨好她,每次见面我都给她背诵一首唐诗,然后再讲诗的意境。有时俺俩闹别扭,我安慰她时偶尔也会给她吟首宋词,消消她的气。谁知时间一长她就驴下坡,设了个套,硬说我是懂古诗词的行家,非要我编写一本《唐诗宋词鉴赏》,她喜欢看这样的书。可我水平达不到不说,对此也不感兴趣。人们脑子里现在塞的都是股票、期货、生意这些跟钱搭边的字眼儿,谁有闲情逸致翻看那些没效益的文化产品。不怕你俩笑话,不是她在屁股后不停地逼我,规定我每天看书必须看够一定页码,写出一定字数的东西,我哪会天天憋在家里不出门。别看我在家正经八百地坐着翻书呀,查阅文献呀,为诗词条目制作卡片呀,其实心里根本静不下来,一点也放不到学问上,好赖每天整理点东西摆到桌面上做个样子,应付她回家检查给我布置的作业罢了。女人嘛,男人只要对她略施小计,不管是说假话还是真话,都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他对兰月涛的这番抱怨让丁肇强和费扬两人都笑起来。
“明天中午你一定去我屋里吃饭。我们占用了咱俩的房子当婚房,让兰月涛做几个菜,给你陪个不是。”
“好小子,才刚当几天新郎官就开始和老婆斗心眼,你这小日子过得确实比我还累。”丁肇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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