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肇强把宋玲玲和欧阳带走后,文理大学果真为这三人不声不响离开各自岗位极为震惊。周一上午丁肇强没按时去课堂上课,学生坐在教室里等了许久不见来人上课,就去英语系办公室询问他人在哪儿。结果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们便乱哄哄地聚在那里。王美芳想起他先前在课堂上说的那些话,猜想他不喜欢他们这些学生,离校出走了。于是她不停地埋怨朱大伟不听老师的话,老师不愿再教他们了。
唐子介闻讯从家里匆匆赶过来,才发现宋玲玲也神秘失踪了。
紧接着图书馆也传出消息说,欧阳今天没去上班,馆里找不见她,派人找到陆宽询问才知道是私自外出打工去了。
学生快要参加全国联考这关键当口,两个任课老师竟人间蒸发一样,没了个踪影儿。校长知道后大为光火,他马上打电话把唐子介召去责问:“这次私自离校的三人中有两个是你们系的教师,他们不但无组织无纪律,把大学当成旅店,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无法无天。你这系主任平时是怎样管理他们的?”
“每个老师都知道学校有严格的劳动纪律,我也在大会小会上重申过多少次,可这两年纪律已对年轻人不起多大约束作用了。丁肇强前些日子提出要辞职,被我狠狠批评了他一顿,让他安心教书,结果他还是不声不响走了,把宋玲玲和欧阳也带上了。”
“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是你平时对他们关怀不够,别的系为什么没有教师擅自离校?”校长虽不满他的辩解,但一时也没更灵的法宝让这三人自动回校,便转口说,“社会上一些企业这样挖大学墙角,是有意干扰学校正常教学秩序,我要你迅速查清他们在外落脚点,把他们找回来上课,不能让这股随意离开课堂的歪风刮遍全校!”
眼见校园里到处对这三人失踪议论纷纷,唐子介又在周三教师会上公开点名说,丁肇强带头破坏学校教学纪律,性质恶劣,这让肖玫妤心乱如麻。几天她来茶饭不香,坐卧不宁,脸颊明显瘦了下来,眼睛也病态一样失了往日神采。上完课回来路上,她两眼望天,看到的只是惨淡的阳光。灰霾的云霭中,尘埃遮住了她的眼界,不见上面蓝色天幕的光距她究竟有多远,那里曾寄托着她对未来的无限梦想。此时她既痛恨丁肇强薄情寡义,又想不明白在大学里轻轻松松教书,当个受人尊重的大学教师有什么不好,为啥偏要执意去特区一家普通酒店打工。现在学生没老师上课,学校在到处寻找他,而自己知道他的去向却又不告诉系主任,显然是有意庇护他。想到这儿,心怀的恨意让她决定去找唐子介,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主任。
晚上,她知道唐子介一准会去办公室,处理白天没忙完的事务。她去到英语系楼下抬头仰望,果然见他办公室的灯亮着,便上楼去找他。
唐子介这会儿果然正焦躁不安地坐在办公桌前,心里为丁肇強和宋玲玲下落不明备受煎熬。
“唐主任,我知道丁肇强带着宋玲玲她们去哪儿了。”敲开门进屋她开门见山。
“你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呢!”他又气又急责备她。
“我没想到他们不辞而别会造成这么大影响,连校长也惊动了。”
“不但影响恶劣,而且他俩的课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丁肇强的课只能临时由我代着。校长和学生都朝我要人,你说他们究竟干什么去了?”
“丁肇强去年秋天向您请假,说回青海探望他父亲。其实他父亲当时根本没生病,他不但对你撒了弥天大谎,回来后对我也没说实话,前些时我才偶然知道他那次是外出找新职业了。不过开始他并没有真心想走,一直为去美国读博士做着准备。但学校后来突然改变计划,不再派他去了,他可能心里有疙瘩,才又对我说要离开学校去特区工作。他是在走的头天晚上突然告诉我的,没想到他竟那样莽撞,把宋玲玲也拉走了。”
“他在那里干什么?”
“在一家合资酒店里就职,不过具体干什么他可没有对我说。”
“一个省重点大学的教师跑到一家酒店打工,荒诞无稽,离经叛道,真是有辱君子斯文!”
“唐主任,如果这次你能继续派他出国读博士,我想他也许会回头的。”尽管心里恨死了他,她仍尽力为他说好话。
唐子介面露一副愁容:“学校突然改变出国选人方案,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有提前把思想工作做到家,伤了他的自尊心,但校长做的决定不可能再随意更改了。不过,如果他回来,你的意见我明年会认真考虑。培养人嘛,就该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下工夫。可眼下当务之急是学生马上要参加全国联考了,身边得有教师好好指导,这关系到学校名声和他们未来切身利益,得尽快找人替他上课,不然学生就要造反,闹到校长那儿了。可他丢下的课让谁来带呢,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人。”
“是呀,这关键时刻,他甩下的锅实在太沉了。如果你确实找不到替他背锅的人,还让我替他背吧,别的老师课也很多。”她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此刻泛起的忧愁比唐子介更大。
她要主动担起丁肇強丢下的课,顿时减轻了唐子介肩上的不少压力,令他喜出望外。“学生要参加全国统考的这关键时刻,你能主动站出来为学校排忧解难,下次选拔出国读博教师时,我无论如何都会向校长建议,把你的名次往前放。”
“唐主任这话如果当真,我就更应该为主任分忧解难。”
“我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
就在她为主任的许诺浮想联翩时,唐子介突然又说:“肖玫妤,你做好准备,期中教学检查结束后,跟我去特区把丁肇强和宋玲玲这俩人揪回来上课,不能任由他们像小鬼一样在外面随心所欲游荡!”
“我?”她愣住了,“为什么是我呢?我对去找他们并不感兴趣,再说我走了谁来接替我上课?”
“把他们找回来是校长做的决定,你耽误的课回来后可以抽时间补上。让你跟我一起去,主要是你比我了解他。我听别的老师说,你俩近一段时间关系处得还蛮不错哩,可以帮我和他沟通一下嘛。”
“唐主任,您可别乱猜,我跟他从没有任何特殊关系,俺们只是为参加去美国的读博选拔考试在一起做过准备。”明白了他意图,一片红云飘在她脸上。
“我并没说你跟他有特殊关系呀,但你们俊男靓女在一起,总比跟我这半老头子有更多的话可说吧。再一个,我说肖玫妤呀,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儿也该好好考虑了。毕业好几年了,也瞧不见你身边有个伴儿,总不能老天天形单影只,像只孤雁没个归处吧。”
“唐主任,你别往下说了。”肖玫妤脸红得更厉害。
“好,好,等找见他我来谈,有人管着他,他大脑里也许就不会那样活跃了。”
期中教学检查结束后,转眼到了五月中旬,天渐渐热起来。教务处通知英语系马要编排秋季学期课表了。唐子介决定无论如何得尽快到特区去一趟,找回丁肇强和宋玲玲,这件事不敢也不能再拖下去。
肖玫妤虽嘴上说不想再见丁肇强的面,但唐子介的话仍在她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心想:“主任的话也对,我是该去见面再劝劝他。那天我们坐在翠湖边上,抱膝谈论莱茵哈德和伊丽莎白的诚挚爱情时,我就表示过,自己不会轻易放弃所爱的人。如能把他找回来,明年学校派他去美国读博士,他就会明白我为他做的一切了。”这时她突然很想知道,特区一家普通酒店为何有如此大吸引力,硬生生把他的心从她身上拉走,她曾经那样频繁表白自己的爱意,竟一次也没有打动他。
肖玫妤怀着一线希望和唐子介到达特区后,按照丁肇强留给她的地址,的士司机载着他们很快来到亚星酒店。
欧阳首先获知消息,赶忙去找宋玲玲,就舍急八慌说:“玲玲,完蛋了,完蛋了,你们唐主任带着肖玫妤来酒店抓咱们啦。”
“我的妈呀,唐子介咋这么快就来找人啦,还找得贼准,这会是谁告的密呢?”
“肯定是肖玫妤,不然她不会跟着一块儿来。”
“欧阳大姐,你看咱们去哪儿躲躲呢?”她显得很害怕。
“是得想法儿躲开他们,不然咱们就得跟他们回去,不但挨批不说,在这儿挣点钱的希望全泡汤了。请假外出已来不及了,藏身各自工作室里也很快会被找到。这样吧,玲玲,我想了个主意,你去开一间客房,钻进卫生间里别露面。我呢,穿上白色工作服,带上帽子和口罩捂严脸,在洗衣房混在女工堆中隐隐身。”
“要是被唐子介找到了,咱们不写几千字的检查恐怕过不了关。”
“我一个字也不会写。快别说了,先藏起来要紧。”
可她们俩人无论怎样像老鼠躲猫一样藏匿自己,唐子介最终还是被酒店不知情的员工带着把她俩先揪了出来。
见面后不等她们开口,他先严厉批评满脸愧疚的宋玲玲:“你宋玲玲以前还被评选过学校最受学生欢迎的优秀教师,真是一点纪律性都没有,怎么能随意扔下学生不管,私自来这里谋职呢。我受校长委托,专程前来找你们三人回去。”
“唐主任,没跟你打招呼离开学校,我有不对的地方。但既然出来了,我就不想再回校园里,反正来这里也是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宋玲玲狼狈不堪地找理由应付他。
看下马威没能镇住她,他转脸问欧阳:“你把儿子扔家里出来打工,让陆宽一人照看他,在外面你能安得住心吗?”
欧阳本已找好一堆理由来搪塞他,但一听他提到自己儿子,把想好的说辞全给忘了,连忙问:“陆宽把我娃儿最近带的咋样?”
“这我不知道。不过你和陆宽都年轻力壮,正是为国家出大力的时候,也是你们夫妻过恩爱日子的最好光景。这么些天不见他的面,夜里你不想他?”
从学校出来,儿子是惟一让她挂心的。特别是第一个月领到一千一百元的薪水后,她激动地连数了好几遍,对以后送儿子进所重点中学,给他买架钢琴有了很大信心。觉得这辈子再和动手打自己又没啥能耐的陆宽夜里躺到一张床板上,还让他搂住自己睡,心里更感到憋屈。只要儿子没病没灾的,一切都好对付。于是她哼了一声说:“我来这儿也是为国家出力,一辈子不见那没良心的王八蛋我也没那个奢望!”
“这么说你也不打算回校了。”
“我儿子要想考上好中学,就得参加各门功课辅导班,这需要钱。我还想给他买架钢琴,培养培养他的艺术细胞,也得要万把块钱。自己穿衣也像个街上要饭的,想买件好衣服,还得用钱,可你让我在校园里上哪儿能挣这些钱呢?”
“那也不能为钱随便离开图书馆岗位私自来这儿谋职。”
“如果你也能发我同样的工资,我立马跟你走。”
唐子介无法满足她这个要求,不再理会她,问宋玲玲:“丁肇强呢,他人在哪儿?”
“上午还见着他,像是出门办什么事儿去了,反正人这会儿没在酒店里。”
丁肇强上午受华洁指派,去市里书店为员工购买一批英语学习的培训书籍,下午才回来。他一走进自己工作室就有员工前来告诉他,西北文理大学来了一男一女找他。他马上意识到他们肯定是唐子介和肖玫妤,因为只有肖玫妤知道他在这里就职,但他没料到唐子介会这么快追踪过来。
他坐下来思考着该怎样去应对他们时,华洁也听说学校来了人。她来他工作室问他:“你们学校居然真派人来找你们了,让人难以置信。你打算怎样办,是跟着他们回去还是继续留下来?”
“我干脆去外面找个地方住不回来。熬不过三天,他们见不到我人,就会乖乖自动回去。”
“这就不对了,他们既然来找你,想必是有备而来,不见你是不会放弃的,你这样东躲西藏也不礼貌。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和他们见个面,把心中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心里也畅快些。”
“酒店事情这么多,我还要组织员工学英语,哪有时间去见他们。”
他心里清楚肖玫妤来的用意,可无法对华洁说出来,也没有勇气面对她,只好伏在办公桌上,装作认真查看客房住宿报表的样子。
华洁走近他跟前,见他肩膀上落有几根头发,她轻轻拈去后,手搭在那里没再动。她觉得丁肇强这次来酒店就职,像有很重的心事,话语少了许多,同他们初次相见时那张略显腼腆又充满热情的面孔相比有很大变化。她曾试图靠近他,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爱,并愿意把攒下的工资拿出来,好好打扮他一下;和其他情侣一样,俩人下班后去舞厅跳迪斯科,走进影院看动漫电影,去咖啡馆喝杯意大利风格的卡布奇诺咖啡,享受一下青春恋人独处的温馨和浪漫,这才是这个时代他们该有的生活情调。
但每当她提出这些要求时,他总会找各种理由躲避。在员工面前他把她当作上司毕恭毕敬,私下他又不太多说话,也极少主动去找她,她心里憋屈得十分难受。这会儿见没其他人在跟前,是俩人亲昵的好时机,她俯在他肩膀上,搂着他脖子在耳边撒娇道:“你来有几星期了,一次也没有陪我出去过。等你们学校的人走后,你这周末无论如何得陪我出去逛逛街,不然我绝不会依你!”
丁肇强虽坐着没动,却似乎听到了华洁呼吸急促,心脏剧烈跳动的“嘭、嘭”声。但他并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回校后和肖玫妤经历的那段风流往事。现在肖玫妤蓦然出现在眼前,万一脱口说出了俩人在校园的亲密交往,特别是他那天晚上洞见了她几乎全裸的酮体,她身上的雪白肌肤和鸭梨型的饱满乳房常让他一闭眼就能想起来,那是年轻未婚女性只愿奉献给未来丈夫的贡品,却落入他的眼界里,他是有口难辩,很难应对华洁质疑的。于是他对她不敢有任何亲昵举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学校来人中的我们系主任,我不知道能跟他谈个啥结果出来,估计这次不把我弄回去他不会善罢甘休”。
“原来你整天心情不爽是怕有人揪你回去。”华洁以为找到了他的病根,“这好办,你们主任实在不同意你留下来,我去找老总出面跟他交涉。”
“那你最好请他快点将这俩人打发走!”
“看你急的,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们主任不同意你留在这儿,老总才有理由替你说话。”
这话带给了他莫大安慰,他脸上流露出了些少有的欢欣,能早点把肖玫妤这头疼的冤家打发走,对华洁什么事情都能遮挡过去。他起身对她说:“华洁,你刚才说了啥,周末让我陪你逛街?这我赞成,等他们走后,咱俩立马进城逛去,你想逛哪条街都行,我陪你玩个够!”
受他情绪感染,华洁两颗明亮的眸子像两团膨胀的火焰,迅速燃旺,热辣辣地望着他,嘴唇害羞地想往他嘴上贴,但身子还没动,脸已经涨红得像秋天里的枫叶。
丁肇强不自主地站起来,目光放电似地凝视她的双眼。
当两人心中燃起的激情让他们两张红脸渐渐向一起凑时,有人“怦、怦”在外敲门。
她急忙趔开身子站在一旁,装作在检查工作。
进来的人是个新来的服务生,找丁肇强说一个香港度假旅行团到了,要入住这一层,询问他该如何安排。
看他们一两句话说不完,华洁觉得还未到下班时间,在这里久站不好,便打个招呼急忙离开了。
晚上,唐子介好不容易把三人找齐叫到他住的房间。
“丁肇强和宋玲玲都是英语系骨干教师,不想培养你们我不会把你们留校。特别是丁肇强,当初选你留校时有人说你太傲,不适合当老师,是我坚持自己的意见把你留下来,想把你培养成一名优秀的大学人民教师。还有宋玲玲,你过去上课很受学生欢迎,但这一年来也很走心,不研究新教学方法,课堂纪律松弛,你班上学生平均成绩下降很多,他们有不少意见。现在你们两人突然擅自离岗,已严重触犯校纪。校长本想严肃处理,但念你们年轻无知,并且是初犯,校长办公会议经过研究认为,只要你们回头并保证以后安心教书,这次不通报批评,也不追究责任。”他一开口便批评这两人,语气很严厉。
宋玲玲听了这番话,她那颗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乱跳,眼睛不安地望着欧阳和丁肇强,看他俩作何反应。
欧阳对唐子介不看重她很不高兴,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学历低,在哪儿都是无所谓的人,学校想开就开掉我吧,反正这儿挣钱比学校多,能养活自己。”
“开除你后,你不但要丢失工作,学校还要收回你的住房,你丈夫和孩子住在哪儿?”
“让他爷儿俩去住……”下面的话她词穷了。因为她知道婆婆家住在工厂老式筒子楼里,地方也不大,厨房都是和邻居家共用的,根本再挤不进去人,要在外面租房还不一定能马上找到合适的。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便又怨恨起陆宽来,恨他除了五大三粗一身肉膘外,没别的能耐,自己屁股刚想挪个窝,家门就有被封的危险,但此刻嘴头又不能服软,“我不回去谁还能把我怎么样,总不能把我家里东西给扔出去。现在是法治社会,就是校长也无权橇我家的门。”
对付不了她的伶牙俐齿,唐子介便脸一沉转向丁肇强:“你怎么打算?今年选拔教师出国读博士,你成绩考得全系最好。我做过承诺,是该先派你去的,但最后我又没能兑现这个承诺,是我考虑不周,向你道歉。学校发展以后要靠你们这一代人,我已准备给校长再次打报告,明年一定要考虑青年教师的要求。你愿意回校安心上课,我仍会考虑选拔你。另外,你知不知道你走后这段时间谁代替你上的课,还是肖玫妤。你上次你谎称父亲有病,请假回家探视他,结果跑这里找职业,是她主动替你上课。这次你不辞而别,她又心甘情愿承担你丢下的课,处处把学生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好教师以后也会尽早安排出国读博士学位,甚至可以考虑派你们两个明年一块儿走。”
唐子介把自己秘密全抖搂出来,丁肇强知道是被肖玫妤出卖了。他深瞧她一眼,目光中饱含了对她的失望和无奈,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做,难道这是她又在有意报复他吗?
欧阳猜到了唐子介用意,怕丁肇强被说服跟着他们回校,就撇嘴插话进来:“人家丁肇强也不是非要出国读个洋博士不可,中国大着呢,哪儿都能活人,何况在开放的特区。”
“我没问你,你别插嘴!”唐子介面露愠色。
欧阳不再吭声,但心里一直怀疑唐子介不远千里能找到酒店来,十有八九跟肖玫妤有关,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决心找个时机把华洁同丁肇强的关系捅给她,让她再次尝尝伤心的滋味。
沉默了好一阵儿丁肇强才对唐子介说:“唐主任,我并不是因为赌气才来这儿就职的。你不知道我心里其实从未喜欢过教师职业,认为自己根本不是教书的材料,也教不好那些千辛万苦从各地高考上来的学子。作为一名教师,需要把精力全心全意投到课堂上,兢兢业业教好学生。可我呢,人在教室心在外,一走上讲台就魂不守舍,所以才老出岔子,让学生不满意,你也不满意。我来这里不是一时冲动,即便这次我能去美国攻读博士,最终我也会选择放弃。我还年轻,来这里是要在这块土地上试试自己创造生活的能力。”
正苦思冥想咋应对唐子介的宋玲玲立马凑上来说:“对,对,我和丁肇强想法完全一样。不是给主任您瞎掰,您说现在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发财致富,谁还愿意再在校园当个人不睬狗不理的穷教书匠呢。”
坐在一边沉思不语的肖玫妤,听了丁肇强刚才那番话,委婉地劝他:“丁肇强,你也该替唐主任想想。他从几千里之外跑来,就是舍不得你呀。回去后咱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学业上互相帮助。把学生从一无所知培养成国家栋梁之才,世上还有啥职业比教师更高尚,更让人体会到做个大学园丁的快乐和成就感啊!你还记得你班上那个王芳芳吗,就是那个‘小川妹’。你走后她哭几次了,找我说一定是朱大伟不好好上课,故意跟你作对才把你气走的。如果你回校,她愿意让他当面向你道歉,不会再闹着转专业了。现在朱大伟学习成绩已经快赶上来啦,争取能通过下个月的全国统考,‘小川妹’也在盼望你能回到课堂上。就是以后我们出国攻读博士,在异国他乡也有个相互照应。大学比企业懂得人的价值,不像这里教育和文化还很落后,很多人只知道挣钱和享受,如果我们的青春仅为这样的单调日子活着有什么意义?”
欧阳以为这话是在嘲讽她拜金,不冷不热回奉道:“就是啊,现在国家重视人才,大学生到哪儿不吃香呢,未必在大学里才有用武之地。刚从学校出来几天,俺就成了为钱活着的人。可就是俺这拜金的人,也看不上那些喜欢自恋的。人家丁肇强可以说压根儿就没看上校园里的老处女,也没打算在校园安家才来特区谋职的。全中国的能人都往这儿涌,不说明这儿好还说明啥?特区漂亮妹子多的很,谁不知道酒店人事部主任华洁跟他的关系。人家也是大学生,洋气,漂亮,年轻不说,还有地位。哼,有人来了也白来!”
丁肇强此刻既怕华洁知道他和肖玫妤的关系,又担心肖玫妤获悉他跟华洁在拉扯,见欧阳一个劲儿往外抖搂他的底细,又气又急,忙截住她话头:“你……你在这儿给谁编故事听呢,人家有没地位跟我有啥关系!”
“你们仨人眼前道路只有两条,要么跟我回去,学校既往不咎;要么继续在这里游荡,直到被学校宣布开除。别看中国这么大,除了这里敢用你们,去其它地方是没有人要的。”唐子介下了通牒。
俩女人低头思索时,唐子介脸又转向丁肇强,强硬地问:“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打算回校还是不打算回?”
“既然来到这里,我不想再回去了。作为你的学生,今天实在不该当老师的面这样说,请你原谅。”说完他拉开屋门走出去。
唐子介目的是把两个教师赶紧找回去给学生上课,看丁肇强这样顽固不化,不免有些失望。他给肖玫妤递个眼色,要她跟出去相劝。
有欧阳在场,她本不想再多言,但唐子介的暗示她又不能拒绝,毕竟自己也是为他而来的,便起身跟了出去。
丁肇强没走远,而是在酒店前广场上徘徊。
她过去轻声唤他:“肇强,你真生气啦?”
“没有。我在想,我的青春为啥自己不能做主。你们千里迢迢来找我们,大家不愿回就算了,唐主任何必这样一个劲儿威胁。”
“你这话多伤人心。唐主任为何要亲自来找你回去?还不是他器重你,想好好培养你。你真的就对母校没一点点留恋,校园里的一草一木没有值得你眷顾的地方?”她差点说出来,“我也正是因为你才跟主任一起找到这里来的。”
“我对母校当然有感情,那儿的一切早已化为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中。但人生就短短几十年,我不想把自己默默葬在书堆里,在这个世界上只当个匆匆过客。”
“在学校你明年就有机会去出国读博士学位,这是唐主任刚才答应过的,你也听到了,读完博士学位后你就可以为学校发挥更大的作用。我出国是一定争取把博士学位早日拿到手,这才是我青春追求的最有意义梦想。你看这家酒店周围,除了一些小工厂还是小工厂,只适合那些普通人来打工,我是看不上。”
“我没心思教书,又坐不下来钻研学问,也许只适合在酒店就职。”
“丁肇强,我问你,是不是你在这儿找了女朋友,中国有那么多好地方,北京,上海和天津你都不去,非来此不可?”见咋劝他都听不进去,肖玫妤冷不丁转了话题。她原以为他来此真的只是不喜欢校园生活,刚才听了欧阳的话后,觉得又不像,便借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刻细问他。如果真有别的女人在试图接近他,她一定要弄清楚是谁,努力保卫自己的爱情。
“你,你这都想哪儿去了?甭相信欧阳,当红娘的人嘴里都喜欢跑火车,刚才都是她对你们不满,要找我们回去才信口开河的。我的理想就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寻找适应自己的生活。我到这里是要为这个理想寻找放飞的空间,没其它目的。”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跟我回校,我倒有个好建议。南方姑娘娇小玲珑,招人喜爱,不像北方女人,生就一付傻姐儿模样,你完全可以在这儿找一个,那样你不回去的理由就更充足了,唐主任也不能再为难你。”她以为欧阳嘴里提到的酒店人事部主任是个南方妙龄女子。
“大学毕业时我就盼着尽快走出校门,因为我喜欢热气腾腾的大众生活,可命运偏由不得自己支配,被留在了学校教书。来到这儿我心里有种获得解放的感觉。虽说酒店职业很普通,但我心里充实。”他知道肖玫妤在试探他,想绕开这话题。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是说你在这儿找个南方姑娘,又娇又美的,嘴甜又黏人,不更有理由拒绝回校啦。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了,有了今晚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她是干啥的,最好让我瞧一眼她的照片,我不会有任何嫉妒心,而是为你高兴。说不定你俩的婚礼我还会来参加呢。这样唐主任会理解你,我也会理解你,你妈妈交给我的任务算是有人接替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肖玫妤不上他的当。
“照你的说法,凡从外地来的人,一定要在这儿找个南方小女人,才有充足理由留下,那已结过婚的人咋办呢?”
“这……”她反倒被问住了,一时竟想不来合适词语反驳他。她很欣赏他才思敏捷,只好说,“人家只是替你找个不归的理由,并无它意,你神经也别太敏感了。”
半个月亮已经从山峦后面爬上来,高高悬挂在夜空。如银的月光虽然不似满月时那样辉满蓬荜,但倾泻在大地上,依然能让人看清远近大小建筑的轮廓。天上没有一片云彩,在月光映照下,星星也失去了闪烁的光芒,远远躲在月亮身后。只有地面上各处高楼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繁繁点点的灯光,建筑工人们焊接钢筋时抛撒在空中的弧光火花,才和这安静的海边月夜相映成辉。
听着不远处海面传来的阵阵波涛声,肖玫妤动了情,眼睛湿润,在温暖夜风中用只有他俩才相互听得到的声音问:“肇强,我刚才说那些话是故意气你的,你别往心里搁。我只想问,你对自己未来真的就这样打算,一辈子在漂泊不定中活下去?”
此时如果告诉她自己已经爱上了华洁,可他心里还没有真正体验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感觉。他来特区的首要目的,是为自己找到发展的天地。如果不回答她的问题,她也许会在期待中一直等待下去。他感到进退两难,只好抬头仰望星空,似乎在寻找能解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在望什么?”她好奇地问。
“我在看天上的星星,我会是其中哪一颗,在什么位置上。”
“是牛郎还是织女?”
“都不是。”
“那会是颗什么样的星星让你这样关注?”
“我是元月份出生的,星座是摩蝎。”
“那又怎么样,你告诉过我,你是无神论者。”
“据说这个星座的男人喜欢努力奋斗,不屈不挠追求自己的目标。从这点讲,我又相信我的选择是命中注定。”
“这么说你彻底不打算再回学校了?”
朝天望了许久,他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她的要害问题,只好对她直言:“肖玫妤,从你去年邀我一起备考读博那天起,我就感受到了你的热情。可作为同事,你也最了解我志向不大,我自身都很难寻到有哪些优点值得别的女子为我浪费青春,所以总认为这辈子不成家也许更好。在校园里我是这样想的,走出校园我仍然这样想。”
“你有没想过别人心里始终有你的影子吗?那女子越过了万水千山,已经来到这里,此刻正站在你面前盼你回去,跟她一起教书,共创未来的生活。”肖玫妤虽没直接说出“爱”字,但已把自己的心思以最直白方式掏给了他。
“也许我在离开学校头天晚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没有真正理解。看来该承受的痛苦终究要来,今天晚上我必须得给她一个更明确答复。”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无奈地说出了很长时间都不愿说的话:“肖玫妤,你在咱们校园女教师中里数一数二漂亮,又是大才女,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这样的佳丽。希望你心里还是忘记我吧,赶紧找个称心的男朋友,享受一下青春之恋带给你的幸福和快乐,在酒店里上班的南方女子都是一早就谈婚论嫁了。”他言下之意是女子一旦错过了纯情年华,很难再找回对爱情的真实体验了。
这话让肖玫妤觉得自己已被他彻底拒之门外,她顿时感到了莫大羞辱,气得嘴唇哆嗦,抬手给了他一耳光:“你是嫌我老,嫁不出去才跑来这里求你的,这就是你口口声声中接待我的最好方式,我哪点配不上你?这样对待一个从千里之外来寻你的女子,你连做我的同事都不够格!”她的眼泪跟着溢出眼眶,捂住脸转身跑回去,剩下丁肇强神情木讷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屋里面对着唐子介正佯装瞌睡的欧阳撩开眼皮,看她带着一脸泪痕进来,猜想她没能说服丁肇强跟她回校,心中颇为得意:“哼,校园里你清高、傲慢、目中无人,瞧不上当初我在图书馆为你操心找的对象,现在也尝到了被人看不上的滋味吧。只要丁肇强留在这里,我也坚决不会走!”
夜深了,其他人都回各自房间歇息了,唯有丁肇强月光下独自在广场上徘徊。肖玫妤刚才打在他脸上的那一巴掌并不重,他感到她手掌挥过来的是伤心和绝望,很想上前说声“对不起,肖玫妤,我真不该这样伤害你”。可仔细想来这样空洞的表白又有何用,不答应跟她回校教书,不表示出自己爱她,不照样会伤她的心,所以当时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由肖玫妤他联想到华洁,两人性格完全不同。肖玫妤生长在大都市,说话矜持,喜欢藏头露尾让人猜她的心思。而华洁朴实无华,言语耿直,虽说家在农村,但她身上那种阳光的青春气息,能感染所有接近她的男人,这正是他喜欢的性格。但她现在已是酒店人事部主任,又深得总经理赏识,以后肯定会被提拔到更高位置,而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打工仔,一切都得唯职务高的人脸色是从。尤其是母亲坚决反对他找农村家庭出身的女子,为他的婚姻扎了个牢固的篱笆,能否接受她还不得而知。两人间这种地位和家庭差异,让他感觉似乎也有层玻璃纸在隔档着他们,虽然彼此能看清楚对方,交流却并不完全通畅,对她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觉。
劝不动仨人回心转意,唐子介第二天上午只好带肖玫妤,径直去找酒店总经理讨要说法儿。
“老总,没经我们同意,你们擅自接受我们的教师来这里就职,这不但影响学校教学,还动摇了教师队伍,您认为酒店这样做合适吗?”走进老总办公室,屁股一落座,唐子介就向他发难。
老总叫来华洁问明情况后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不辞而别离开学校跑到这里,我们也是不支持的。但既然他们来啦,满腔热情参加特区建设,能简单地把他们推回去吗?”
“关键是他们走后学生的课已经没人上了。来这儿的三人中两人是骨干教师,学生们在等着盼着他们回去上课,希望你们能考虑他们的要求,不再继续雇佣这两人。”
老总和华洁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解聘他们是可以的。但是他们身上有腿,离开这里去其它地方怎么办。这里是特区,企业用人很灵活,没人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跟你们回学校去呀。”
这是唐子介不曾想过的问题。“对呀,他们跑到其它企业就职,我还能再这样不辞劳苦四处寻找他们不成?”但他仍执意要求:“希望你能体谅学校的困难,动员他们回去,我们才好保障教学秩序。”
精力旺盛的老总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我的同志哥啊,既然他们来了,你们就该尊重他们的选择。现在沿海比内地更需要人才,这里人口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外来的。要是全国各地都有借口不让优秀的人来这里,建设特区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你们那里大学多,教育发达,走几个人可以再培养。现在发达国家资本充裕,为给资本找出路,对外投资多。特区发展错过了眼前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很难成功了。中国贫穷了几百年,到了我们这代共产党人手里,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我们革命的目的就没有达到,时不我待啊。你看外面成片的高楼大厦,都是外商们投资盖起来的,找不到高素质人才来管理和经营,要这些空房子有什么用!”他站起来,指给唐子介看远处高高低低在建的楼房。
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唐子介看到远处密集的楼群在拔地而起,有座高楼刚刚封顶,上面正燃放着鞭炮庆贺。
他很佩服老总的睿智,几句话反守为攻,让他无法辩驳。
华洁跟着说:“我也是从大黄土高原上过来的,确切说咱们还是乡党呢。我来酒店时间不长,但已感到这里生活和工作节奏很快,富有活力。我们青年人都喜欢这个地方,所以请你们回去做做校长的工作,放丁肇强过来也算是对发展特区的支持。”
肖玫妤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地打量着华洁,本以为她是个南方女子,想不到竟也是从古城那边过来的。看她为丁肇强求情,她心里犹如打翻了醋坛子,挺胸直腰,露出一付好斗面孔。
“难道这女子就是欧阳昨晚嘴里冒出来的那个酒店人事部主任,是她夺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吗?不然丁肇强咋会为所谓的理想跑到这家酒店打工。可她和我相比,身上哪点能吸引丁肇强。她的学问?来这儿的人,有几个是能做学问的呢。她的家庭?凡从内地跑来谋职的,不都是家境不好才来淘金的,欧阳放弃学校图书馆的工作来这里打工,不就是为了每月多挣几个钱。她的身材和长相?”
她下意识看看自己,入时的淡咖啡色真丝连衣裙下,是两条让所有男人都着迷的细长腿,而对方最多也就一米六多点,一个极普通女人的个头。甚至自己胸前的一对乳房,也比眼前的女子挺得高耸,更性感。再看她的长相,那张漫长脸一点也不比自己瓜子脸更能留住男人的目光。特别是她话语里带有的黄土高坡乡音味儿,让肖玫妤仿佛从里到外看透了她是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如果她家不在农村,最多也是县城的。不行,得想法儿让她知道,我才是丁肇强的知音。”想到这儿,她上齿紧咬下唇,眼睛不时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声音,似乎在诘问华洁:“你为什么要死皮赖脸缠上丁肇强,他是我所爱的人!”
察觉到她的鄙视目光,华洁如锋芒刺背。她看出了藏在肖玫妤眼镜片后面的几分傲慢和偏见,想不到这打扮时尚的大学女教师,会用这样一种眼神来审视她,便下意识地瞧自己身上的衣服。上身短袖白衬衣,下身海蓝色裙子,穿着长丝袜的脚上是双半高跟皮鞋,这样的职业打扮没有那个地方不得体。她抬起头,看肖玫妤仍是那付目光,脸红起来,不自在地低下头,听着老总和唐子介交涉。
“人才对你们是宝贵的,我们同样也会珍视,只要他们勤奋并具有真才实学,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位置。”他指着华洁说,“她来时间不长工作就能独挡一面,很有思想,有朝气,也有闯劲儿,开放的环境很能锻炼她。现在来这家酒店就职的大学毕业生还不多,所以如果你们同意,我还想从你们那里多引进一些人才呢。”
双方谈来谈去老总也没作让步,唐子介和肖玫妤只好告辞。临出门时他郑重对老总说:“在此就职的那个男教师丁肇强不但是我们的教学骨干,而且英语系里还有个姑娘心里一直挂念着他,他不回去那女子怎能安心,她又不愿意到这儿来。”
他这番话一出口,肖玫妤立马满面通红,心里有了很大满足感,目光透过眼镜片得意地望着华洁又重重“哼”了一声,等于宣示她就是丁肇强的恋人,一付战胜情敌的骄傲姿态。
老总不明就里:“噢,那就动员她也过来嘛,把咱们特区建设好,工作也很高尚啊。”
华洁却听明白了唐子介的用意,是在暗示老总丁肇强在学校有女朋友,不适合来这里就职。而他的女朋友肯定就是此刻傲慢地站在她眼前的这位女教师,难怪他这次来对自己一直冷漠和躲避。她勉强压住心中的痛苦,脸上尽力保持着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她和老总一起把这俩人客气地送下楼,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去忙工作时,神志便恍惚起来,觉得天晕地旋,思绪混乱。虽然手头有许多事情等着去处理,但她趴在办公桌上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唐子介和肖玫妤下午要返回学校了,丁肇强和宋玲玲殷勤地帮两人提着行李送他们到汽车站。然而肖玫妤一路上,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仿佛眼前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样。
见她面色黯淡,他知道自己昨晚那些话伤透了她的心,欲上前安慰几句,她却转过身子背对他,他只得把话又咽回肚里。
在这个汽车小站,丁肇强碰巧又见到他第一次来特区时开中巴的那个司机。那人早已记不得他了,看唐子介和肖玫妤的装束像北方人,便冲他们喊:“小姐,先生,你们是不是回羊城啊,上我的车走吧,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的啦。”
肖玫妤仰望长空,寥廓无尽的东方大海上方,悬浮着一团团白云,似乎堵在了海船的航道上,不让任何船只再向前行。她周边的空气也像被头顶上的蓝天抽空了一样,憋闷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她没搭司机话碴儿。
“下面天热,快上车吧,南方人现在都这样称呼客人,并没有嘲讽之意。”丁肇强借机上前低声讨好她。
“原来他在学校嘴里‘小姐’长‘小姐’短的称呼自己,是在这儿学来的。”她马上觉得反感极了,脸上不作任何反应,也不理会他,提着手中的包默默登上车。
丁肇强上车把旅行袋放她身边后,下车挥手热情向她告别,心想也许她这一走,两人将不会再见面,于是一个劲儿关照她一路上小心。但对他的讨好,她仍视而不见。此刻,车下这个曾经让她心仪并愿为之奉献终身的男人,在她眼里已虚化成带着“理想”光环的小丑。“明明你在这儿找了女朋友,还要欺骗我硬说没有。明明你心里想当有钱的大款,却要把自己美化成一个勇于创业的人士。你德不配才,根本不配再当一名大学老师,我也再不会喜欢你。无论你说特区的生活有多精彩,留下的理由有多充分,那都是你精心编造的谎言。我要坚定留在校园里,守护在那些可爱的学生身边,全心教好他们,等待日后去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充满诗意的生活,那才是我青春崇高的追求。”
但尽管她觉得离开了丁肇强,自己今后的日子会照常过好,她也明白,她的这场爱情保卫战还未打响,在和华洁无言的心理较量中就已经失败了。
《唐锦儿》, 作者 心怡 ,【字数:14649】
第十七章 更新时间:2022-06-23 18:44:53
说明:按键盘← →方向键 或 PageUp PageDown键直接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