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玫妤黯然神伤回到学校后,如凋零的玫瑰,失去了身上往日的光环不说,还惹来系上一些女同事不少闲言碎语。有人说她出去不是尽快劝说丁肇强回校上课,而是因为想早点去美国留学,巴结唐子介,借机陪他到南方旅游去了;也有人说她这朵校花虽然生得娇艳,也只是插在花瓶里的摆设,并不被现今追求自我的男人们真心欣赏,所以才没能找回人来,因而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往日的羡慕,而是暗藏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叽笑,这是知识女性嘲笑同类很贯常的方式。她猜出了其中的缘由,但又不能主动去辩解,便没少在宿舍里委屈地掉眼泪。
没过多久丁肇强写给她的那封信寄到了,她知道他根本不会再回心转意,拆都没拆就扔进抽屉里,心里更加痛恨这个让她在女同事面前颜面扫地,里外不得安生的人。
面对背后别人的指指点点,她猛然间觉得女人年龄一大不结婚,纵有成千上万条理由,也难落个好名声。过去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追求充满诗意的爱情,也许只是作家笔下的想象力所使然,在芸芸众生中根本无处寻觅。尽管她不愿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像库存商品给甩卖出去,但也不得不考虑外人的目光带给她的无形压力了。
回校后由于心情不佳,也怕回家后母亲再啰啰嗦嗦不停逼婚,她一直呆在校园里。直到她母亲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行为不正常,打电话说要来学校找她,她才迫不得已在周六下午回去了。
走进家门,看见屋里暖水瓶没有和茶杯整齐地搁在茶盘里她心烦,擦地的拖把没有放进该放的卫生间她也心烦;甚至连桌椅摆放位置她都瞧着不顺眼,觉得家里一切乱糟糟的,一句话也不想跟父母多说,一头扎进自己闺房,关上门靠着床头想心事。
女儿神色变化这样大,母亲不敢问她为什么,晚饭就特意做了条南方人爱吃的清蒸鲈鱼,焖上了大米饭,烧了莲子甜汤,还调了她平时爱吃的凉拌蒜蓉黄瓜。饭做好后母亲喊她出来上饭桌,连喊几声不见她答应,只得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问:“玫妤,你今天回家脸色特别不中看,咋回事儿呀,在学校和同事拌嘴了?”
她摇摇头,没做声。
“是挨领导批评了?”
她又摇头。
“那是身子痛经了?”她知道闺女每月总有几天会闹肚子疼,这是未婚女子的常见病。
她还是摇头。
于是母亲又猜着问:“那是不是跟你一块儿考出国博士的那个男教师离开你,恁俩不再好了?”她知道女儿上学期总从家里往学校带吃的,说是带给一起参加考试的男老师,他家不在古城。而且她说这话表情很认真,心情也显得愉快,可能那时两人好上了。
这话戳到了她痛处,她心里更烦:“妈,你别没完没了盘问我行不行?我一回家,你就跟审犯人似的,猜东问西来套我的话。啥原因都不是,那次考试结束后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最近就这样,天越来越热,谁还没个心烦气燥的时候。你先自个儿出去吃吧,我不饿。”
“玫妤,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去美国了咱不高攀,可别为他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儿。”母亲知道自己闺女的脾气犟,估摸着猜中了她的心事后继续劝说,“唉,要妈说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不是人长相丑,就是家里条件不好;不是文化低,就是人的心事不中,卖甘蔗的也没人敢说两头都是甜的。找男人也一样,只能落一头。你虽说是家里的独生女,可早晚也总得出门啊。我说玫妤呀,看看你的年龄,不敢再挑了。即便找不来大学生,找个在政府机关当干部的专科生也行呀。婚姻,婚姻,不就是俩人昏着头,绑在一起过家家,生儿育女,养育后代嘛。你看咱家左邻右舍年纪跟你一般大的闺女们,她们都嫁的啥人家,有在屠宰场杀猪的,有在豆制品厂生豆芽做豆腐的,也有在工厂车间上班的,还有在商场当营业员卖货的,人家不都过得好好的,现在膝下儿女都好几岁了。你至今还孤落落的一条女光棍,丢人现眼不说,这样耗下去哪天才是个头呢。”
“你也想让我也嫁个杀猪的?”
“妈这是给你举的例子,不是真叫你去找个杀猪宰羊的。过去有句老话说,女人跟着哪个男人过都是一辈子,只要他对你好,身上没啥大毛病就成,到妈这年纪你啥都会明白了。你外婆她们这辈人是这样过来的,我跟你爸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候媒人领着我只见了他一面,对他各方面都不了解,就是听媒人说啥是啥。看他是干部身份,面相怪老实的,我俩眼一闭就跟上他了。现在俩眼一睁,这大半辈子已过去了。”
肖玫妤心想:“妈还以为他丁肇强去美国了,替他想得倒美!”但她没有吱声。
“你爸现在在单位里大小也是个领导,外面认识人多,要不叫他托朋友帮你找找看?”她小心翼翼地劝女儿。
“妈,这话你说过多少遍,不下上百次了吧。自我上大学一年级起你就开始唠叨,惦记我的婚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说的都是些老皇历。过去的家庭不富裕,女人社会地位低,靠男人挣钱养家糊口,生活上只能吞气忍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再生个‘狗娃’出来。现在是什么年代,马上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你还要我一个大学教师过从前那种三从四德,没一点自我解放的日子?我不要我爸给我找个在衙门当差的,也不要你给我找个屠夫。你以后甭跟我再絮叨找对象的事儿了,没感情的婚姻,日子淡得像水一样,能让我一生幸福吗?遇不到合适的人我宁肯这辈子独身过!”
“你这样任性都是你爹从小把你娇惯坏的,家里就你一个孩子,舍不得骂,舍不得打,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把你当祖宗供着。这可倒好,现在你成了家里谁的话都不听的冤家。你不嫁人成家,我们老了看谁供养你去。女人一过三十脸上皮老肉松的,对象更难找。你看看外边,剩下的闺女不都是眼界太高了,要男人这也好那也优秀,就是不想想自个儿啥条件,年龄有多大了。你二月八号过的二十八岁生日,虚岁已算二十九的人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下半年无论如何得赶紧找个婆家。女大不能留,越留越上愁,不能让我跟你爸整天再为你的婚事操心了。你要不找我就让你爸给你找,找好了你不结婚也得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给破了。你老大不小的了,还一直赖在家里不出门,净让周围邻居看咱家笑话,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要是找不来年轻的,找个年龄大些的也行,知寒问暖的能伺候你。”
“我又不是找爹的,不要!”
“那你想怎么办,一天一天在家熬成黄脸婆,没人要才好?”
“妈,我想先出国实现我读博的梦想,结婚的事儿等以后再说吧。”
“不行,出国也得先找好人家把结婚证领了再说走,不然你哪儿也别想去,到了国外指不定你这辈子嫁人不嫁呢。”
母亲心烦得嘟囔一通后出去又将枪口对准她父亲:“你的宝贝囡囡再气人,你这老东西也一句舍不得说,将来她老了,身边没个人,看谁去照顾她!”她说完也没心情吃饭,回卧室躺床上去了,只剩她父亲一人地坐在饭桌跟前默不作声,不知对这母女俩该支持谁。
眼见把母亲气得饭都不吃了,怕她再气出病来,肖玫妤不得不妥协。她走进父母卧室,对躺在床上的母亲说:“妈,你别生气了。好、好,我听你话,今年秋天一定找。找不到合适的,到时候我给你领回来个菜贩子,你要还是不要?”
“你这没心没肺的闺女,想找啥样人都中,我白生你养你一场,你别喊我妈。”
娘儿俩根本找不到共同语言,她又不能向父亲倾诉自己内心的苦闷,无法排解烦恼,第二天一早,她不顾父母阻拦,强行回校了。
九月到了,新一届大学生开始陆续报到。距她卧室窗户最近处有棵碗口粗的银杏树,最早拉开秋天的帷幕,开始零零散散飘落早黄的叶子。但她心中想找的人,眼前却连个影儿还都没有。那个人在哪儿,叫什么名字,会是什么模样她都无从想象。
随着秋色越来越重,她的焦虑开始明显地挂在脸上。过完今年,年龄又要增长一岁。上课的第一天早上,她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时,不经意间发现自己俩眼尾处居然添了几条浅浅的细纹。轻揉了几下不见细纹褪去,她一下子感到年龄像把利刃,正悄无声息地把她的青春芳华一点点切走。她赶紧又绷紧身子站直,觉得自己胸部紧挺的乳房似乎也下垂了,少了不少性感。她又捏了把腰,也松弛了,有了要长赘肉的迹象。她要变老了,这对未婚女人来说是多么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啊!
一年前这同一间屋子里,她还为自己出众的容貌感到骄傲,无数次把丁肇强幻想成一只可爱的小七星瓢虫,等俘获他之后,二十九岁前两人能步入婚姻殿堂,今生无论跟随他去哪里,都能像中世纪的欧洲淑女一样,过上一个温馨而又恬静的家庭生活,为自己的青春奋斗画上一个完美句号。如今眼看成为新娘的目标近在迟尺,正跑在这条人生轨道线上的丁肇强却突然间脱了轨,投向远在特区的华洁怀抱里,留给她了无限的落寞和空寂。现在自己身边连个情投意合的说话人都没有,她不由得叹起自己的命苦来了。
虽说她心情不好,但还是得到了一个让她略感欣慰的消息。“小川妹”跑来告诉她,六月份的全国统考成绩已经出来,她们班上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顺利通过考试,其中有百分之二十的成绩达到了优秀。遗憾的是朱大伟没有过线,100分的试题中他只获得了可怜的43分,位列全班倒数第一,明年需要重考。因为他以前旷课太多了,很难短时间内提高学习成绩。他终于品尝到了挑战大学的苦果。
唐子介看到大部分学生考出了好成绩,在全体教师会上专门表扬了她对学生的奉献精神,但这些依然难以抵消丁肇强离开后留给她的惆怅感。
同宿舍的梅妍结婚后不常在学校住,说自己想赶在三十岁之前生娃,得勤回家陪老公,这留给她了很大自由空间。过去不管是快乐还是忧愁,她的私密都能保留在这片小天地里。可这学期梅妍要上不少课,每周需要来校住上两个晚上,她便什么都无法隐藏了。
开学后梅妍第一次来校上课,一见她面,果然从她满面愁容看出她有很重的心事,关切地询问:“玫妤,从上学期到现在咱们才几天没见面,你精神咋憔悴成这样,病恹恹的愁眉不展,快成荷锄葬花的林黛玉了。”
“唉,梅妍,你不知道,我只要一回家,我妈就唠叨我年龄大了,怕以后嫁不出去,成天病态一样催我快点找男人结婚。下半年我要再不领个男人回去,恐怕日后家门我都回不去了。现在回家看见爱干涉我私生活的老妈咪头都大,心里别提有多烦她了。”
“嘿,这还有啥稀奇。当娘的哪个对自己闺女不如此厚待呢,生怕自己闺女嫁不出去老在家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所以才喜欢催婚。你没听说有不少当娘的,在市里的公园里,甚至把自己闺女照片公开挂在那里招亲。你妈没给你这样招婿都算不错了。你想想看,自己被吊挂在两颗树之间扯的绳子上,像动物一样被过往游人围观评论,照片上的你又不会说一句话,干瞪眼看人家对你指指点点,你心里该多窝火呀。”
“我那亲爱的妈咪哪里是催婚呀,简直是在索命,逼我不找也得找,要我下半年一定解决这问题,不然我们母女关系可能都难以正常维持了,可我总不能出去租个男人领回家吧?。”
“是呀,咱们女人一过三十岁,脸蛋儿就像过季的玫瑰,花瓣枯萎,花色也黯淡了。我结婚前脸上都长出黄褐斑了,天天早上得涂脂抹粉收拾老半天,才把眼角皱纹和黄斑给遮盖住。你看结婚后我皮肤白多了,脸上也有了光泽。结过婚的女人都知道,女人的好容貌和光洁皮肤是靠男人身上的精华滋养出来的。女人让他们激情四射,他们让女人花容月貌,这叫做阴阳互补吧。唉,女人呐,结婚前只知道自己的性别,可那仅是个文字符号而已。只有结了婚跟男人上过床后,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女人。所以你妈说得对,女人结婚要趁早,等拖到人老珠黄,没欣赏价值时已经晚了。我还没给你说呢,暑假里我肚子已经怀上了,上个月检查出来的,是男娃还是女娃现在还看不出来。”
“唉,你让我说找就找,这哪像你想得那样容易啊,大学女教师的社交圈子都很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嘿哟,我的大美女,对你来说想找个男友不就是小菜一碟嘛,愿找帅哥的话校里校外未婚的成把抓。想找大款,现在外面的富人越来越多,你不教书他也能养活你一辈子。要找有权有势的,政府部门里也有不少年轻单身汉,他们不但潇洒还会酷玩。就凭你这身段和长相,我敢说谁见了你这朵校花都会倾心的。”
“我不想嫁入豪门,只想找有共同理想的人,这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容易啊。”她深深叹了口气,“哪个女人找她的另一半,也不像去菜市买菜那样简单,掂个萝卜回来切了就能当菜吃,性格和兴趣都相投的人并不好遇。现在的豪门里不见得都是好人,你没钱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你,但又会故作姿态把你当灰姑娘对待,养着你,实际上又不真心爱你,好像自己在为解决社会优质女人多的问题做慈善。你如果是富人,他们又会低三下四攀附你。等哪天把你弄到手里玩腻了,一甩手又去找别的心仪女人。你说找个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得操多大的心呢。与其那样,还不如找个有着共同理想的普通教师心里踏实,有安全感。”
“现在女人找男人,要么找有钱的,要么找有权的,总得有利可图才行。我们系有几个女老师,找的丈夫是在铁路上上班的,就是为当个铁路家属乘火车能免票才屈身下嫁的,像你这样不爱金钱又不爱权势的女子还真不多见。噢,我看明白了,原来你有自己的信念,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寻找意中人,这样的话……”梅妍说着,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很快便想到一个人,“哎,玫妤,你要真不计较男人家庭富贵,我倒还真有个好茬儿。我们政治系今年有个刚分来的小伙子,是个研究生,学哲学的,比你大两岁,个头不低,长相也不赖。你们俩一个是朵校花,一个是未来的思想家,我看是郎才女貌,在一起生活很般配。不过,他家是外省一个小城市的,你如果不嫌弃他,我愿给你们牵牵线,你看行不?”
“你们系的?”
“对呀,我们系的,这个老师叫徐雷。”
“过去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
“他这不暑假里才来学校报的到嘛。再说现在哲学老师不吃香,怕你瞧不上眼,所以我才没在你跟前提起过他。”
“你了解他?”
“我们一起教书咋能不了解呢。他和其他几个才来的研究生一到校报到,就有三四个被学校老教师替自家闺女盯上了。才来那些天,那些人趾高气扬,好像这所大学都容不下了,每个人都说坚决不在这校园里找,要先修国,后齐家,把书教好后再说。可暑假刚过完,我就听说他们都被那些女菩萨们牵着鼻子走了,现在整天忙着谈情说爱的,课都不想上了。”
“那徐雷他人呢?”
“我听说有个校领导想把自家闺女介绍给他,他没有答应。没听说他再跟别的老师家闺女有拉扯,给人感觉很实在。来我们系后他人很勤快,每天早早去办公室,先把所有老师的书桌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坐下安安静静备课。人也很会说话,特别尊重老教师,大家都很喜欢他。我曾经问过他有没有红颜知己,他说现在自己还是标准的光棍,想先看点书,为以后考博士做点准备,从他说话的语气看,我想不会有。”
“噢,原来是这样。梅妍,你对他印象能打几分?”肖玫妤似乎对这个徐雷有了那么点兴趣。
“要我评判嘛,他的长相可以给到八十五分,人品嘛能拿九十分,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老师,年轻有为。”
俩人间的悄悄话说完,梅妍起身要去上课,临出门时对她说:“徐雷一人在学校,他天天都喜欢在食堂二楼教师餐厅吃饭,你要有心瞧他啥长得模样儿,明天中午去那儿时,多朝靠窗户的饭桌瞅,他常坐在那儿吃饭,一准能见着他本人。如果你看中了,我回头给你俩搭桥牵线。”
临出门时她又交代说:“玫妤,你如果有意,趁年龄还不到三十岁,抓住这次机会,把他弄到手里。不然咱学校大龄女子多,被别的女子抢在你前面下手,你就贬值了。”
“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对梅妍的话她将信将疑。
第二天肖玫妤想偷瞧一眼徐雷的模样,果真中午去了平时不常去的二楼餐厅吃午饭。她打来一份米饭和两个炒菜,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细嚼慢咽,眼角余光不时偷偷向靠窗的方向瞟。
中午来餐厅吃饭的大多是青年教师,他们有的戴眼镜,有的不戴。有的个儿高,有的个儿低。有的身材胖,有的瘦。直到看花了眼,她也不知道靠窗坐着吃饭的那些人中哪个是他要找的人。眼见他们吃完饭陆续离开,餐厅里人越来越少,她便收拾碗筷,也要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一些牢骚话语,冷不丁从身后不远处一张饭桌上传来:“妈的,政治课老师真是越来越不吃香了。上午我去上课,教室空荡荡的没坐几个学生,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徐雷,你刚进校时间不长,觉得班上学生咋样?”
没曾想一心寻觅的人今天竟没靠窗坐,而是换了地方,躲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其他三位教师在一起吃饭。
于是她装作继续整理餐具,没有起身,想听他说什么。
“今天我去给学生上古典哲学,教室里也只来了一个人,跟他成了一对一讲课,跟单独辅导家教差不多,说起来比你还惨哩,没想到学生们对我的课会这么讨厌。”徐雷开口了。
“学生不喜欢我这门课倒也罢了,可一到期末,考前一个劲儿在我跟前卖惨,缠着我给他们划复习范围,考后使劲儿来卖乖,让我改卷子时手头松一点,考试中还耍尽点子作弊,想要好分数。”
“谁不喜欢自己每门课都拿高分呢,成绩亮眼,拿给人看倍儿有面子,在家也招爹娘待见。成绩不及格补考的话,不但父母不高兴,还会影响他们毕业后的前途,再说还有毕不了业的危险,他们当然会穷尽各种手段通过考试。”另一个人说。
“上学期末我监考时收了一张作弊小抄,是个男生写的。上面的字跟蚂蚁一样大小,我戴着五百度的近视镜横竖咋看都费劲,真不得不佩服这学生的视力,可这样做他大学四年究竟能学到什么呢?”
“还不是‘读书无用’又返潮了。”
“他们认为书读得再好,毕业后找不到好职业照样没用,所以上选修课必逃,上必修课选逃。”
“你要说是读书无用吧,金融,外语,国际贸易这些课程他们都挤破脑袋去听,教室里前排座位课前一早就全被抢占了。为啥呢,不就是毕业后有好工作,能挣钱呗。而教那些课的老师却不敬业,老想往外跑。我最近才知道,上学期英语系有两名教师丢下正上课的学生,私自跑南方打工去了,至今未归,被学校通报了。你看,连学生尊重的专业课老师都抛弃了他们的理想,咱们这些塑造灵魂的人生导师,——准确说应该是人生导演——的前途又在哪里呢。”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啊。他们攀高枝飞走了,还有我们栖守在校园梧桐枝上嘛,大可不必对此感到悲观。”
“听说学校现在还为他们保留着教师职位,想教化他们,等待浪子回头呢。”
“啊,这倒让人感到意外。如果我是校长,一定坚决对这种缺乏师德的人予以除名,永不再录用!”徐雷抬手向下有力一挥说。
这句话立即在肖玫妤伤痕累累的心上引发强烈共鸣,她恨不得学校马上召开教师大会,公开宣布开除丁肇强。那样她会第一个站起来,为学校的决定鼓掌叫好。
餐厅里吃饭的人此时所剩无几,服务员已开始清理餐桌,她不能无限期假装整理餐具。当她端起碗筷起身准备离去时,身不由己回脸看这几人一眼,结果目光正好和他们的警惕眼神相撞,窘得她急忙低头向外走。到了餐厅门口,她隐约听见其中一人低声说:“这女子就是英语系的教师,以前是校花,虽然漂亮,但还是处女,生活情调很小资,不少人想把她追到手都没成功,哈哈,哈哈……”
她不满地回头白他们一眼,这回眸瞬间她看见四个人围着饭桌坐。其中一个长相和梅妍的描述差不多,大概是徐雷,一张白白净净的方脸,偏分头,个子不矮。他穿着一件圆领宽松长袖T恤,盯她的眼神里有几分斯文,也有几分自负。
出了饭厅她两腿走得飞快,回到宿舍收拾好碗筷后,上床午休。为尽快忘掉他,她便拿起小仲马的《茶花女》翻看。可是一想起徐雷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和看自己的眼神,她翻了几页,又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好闭上眼睛在床上不时翻腾着身子瞎想,这个徐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像丁肇强那样为自己极端自私自利。
第二周梅妍又来校上课时问她:“玫妤,上周我走后你去食堂见过徐雷了没有?”
她想想在餐厅看到的那张白净脸,虽没特别之处,但也不招人生厌,就点头说:“看见了,一个寻常人,没什么特点。”
“对他感觉咋样?”
“没跟他接触,所以没什么感觉。”
“他是不是你的菜?如果你喜欢他,姐帮你马上把他叨吃了。”
她想起每次回家母亲的不停催婚,自己也答应过秋天给她领回去个男友,觉得眼前的徐雷哪怕不是她的真爱,有他在身边起码能应付母亲的唠叨。尤其他有硕士学位,又在努力准备考博士,她心理上多少找到了一点平衡,于是便答应梅妍说:“那就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两人很快被梅妍约到校外一家餐厅里,介绍他俩认识后她指指自己腹部,表示肚里怀着小宝宝,不方便跟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就离开了,剩下他俩留坐在餐桌跟前。
徐雷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来到文理大学会把家在古城的校花采摘到手中。他诚惶诚恐,首先对那天在学校食堂吃饭时背后议论她表示歉意,说在座有两位学长比他早来校一年,一直没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友,就开始背后议论起校园里年轻漂亮的教师妹子来。但他没有说,那天他在食堂长时间赖着没走,是梅妍精心设的局,交代他也借肖玫妤来吃饭时好好瞧瞧她,他这才和几个人坐到了她身后。
听完他的表白她莞尔一笑,大度地表示自己不会在意别人说她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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