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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小说)》作者 林翠华【字数:4412】

第十二章 年夜饭 更新时间:2021-09-09 17:37:40

  傍晚时分,天空竟飘起了雪,像是雨点一样,淅淅沥沥,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雪下得并不很大,总是零零落落地飘个没完没了,到了四点左右,雪终于停了,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郑星大喜,招呼弟妹一起扫雪。过年了,谁也不希望自己家里到处一片泥泞狼藉,雪花虽好,冰清玉洁,为了迎接亲朋好友来家里串门,却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五点一刻,郑星闲来无事,就想出门挑水。父母不许,大雪天的,挑什么水呢?又不是没水吃饭,瞎闹什么?郑星却是不听,坚持己见,两只手一横,肩一挑,自顾自地去了。其实,郑星挑水不是目的,赏雪才是正事,雪花虽歇,不再漫天遍洒,那雪白无垠的世界,一望无际的雪景,不正是自己心中理想的人间花园吗?

  不多会儿,郑星来到河边,眼见河水冰冷,却是热气腾腾,知道这是泉水之故。雪花随风轻盈飞舞,在薄雾中淡化为水,真好清雅脱俗。

  郑星静坐河边,眼前景物雪白到底,天地一色,气流涌动,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人常说,雪是灵动的,像是一位菩萨化身的女儿家,灵性非常,温暖人间,郑星是相信人世间存在着这样一位菩萨娘娘的。每次看到雪,郑星心底的那个最纯洁、最美丽的精灵女儿都会跑出来,对着自己温柔地笑,在眼面前舞蹈,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眨眼,年三十到了,父亲与大哥所在的铁厂却不放假,照常上班。下午四点左右,父亲大哥下班回来,顾不得辛苦劳累、洗漱换衣,赶紧忙活起来,一个贴对子,一个堆火炉,郑星兄妹赶紧帮忙,递这递那,一团喜气。

  “爸,你说这年每年都过,人咋就不烦呢?”郑星一时心血来潮,突然问起这么个刁钻古怪的问题来。

  “过烦了还成?一年就这么一天,还有心思烦?乐都来不及呢。”大哥显然感觉到好笑,不待父亲发话,先教训起郑星来。

  “要是烦了,你就别过,咱们一家过。”弟弟插口说道。

  “过年就代表人这一年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做完了,过年就意味着开始,新的开始,重复开始。”

  “爸,你这一年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么?”妹妹仰起小脸,稚嫩地问道。

  “你说,爸还有什么没做完呢?”

  “你这一年的钱就没挣够,不够我们几个花。”妹妹听得父亲这样说话,大不服气,赶紧出声,弟弟向着姐姐,颇觉有理,坚决站在姐姐一边。

  “钱哪有挣够的时候呀?你们看,我把该收的田都收好了,该种的地也种上了,钱没多有少,基本上也够你们去年一切开销了。咱们家是很穷,穷得一塌糊涂,要啥没啥,那是明年咱们要一起努力的事……明年,我和你哥还是挣钱养家,争取多挣……你们三个娃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你母亲就是照顾好你们……咱们各做各的,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做完,就可以过年了。”父亲话落,眼见儿女们都不说话,喜道:“过了年,我儿又长一岁,女娃子也可以上初中了。”

  郑星若有所思,这才明白“过年”竟是这么个意思,里边不止有长大的意思,还有义务与责任,着实感叹。是啊!过了年,自己又长一岁,该是为父母尽力分担一些的时候了。

  年夜饭,热腾腾、香喷喷、美滋滋。郑星一家人吃着、乐着、笑着、看着,唯独不能喝着、唱着,一来众人都小,没什么酒量,也不爱喝那些个东西,就着饮料过过酒瘾,沾沾喜气;二则没什么东西能拿来唱,只好饭后就着电视过过嘴瘾了。农村百姓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除了麻将打牌,春晚就是最好的节目。郑星一家人虽然穷,却是穷开心,真快乐,在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土窑洞里,欢声笑语一片,尽显其乐融融。

  吃得正香,笑得正浓,叫得正响,打得正闹,郑星古灵精怪的声音又穿梭其间了:“哎呀……妈,水水水……快,拿水来……咳咳……呼呼呼,火火火烧,哟哟哟……水,水,快拿水来……”众人只顾玩笑逗乐,并不曾注意郑星那奇异举动,直至这声怪叫,才一齐向着郑星直看过来。但见郑星大嘴张着,舌头伸着,大气喘着,大手摆着,双脚动着,一副活蹦乱跳的滑稽样子。

  “妈,这是食物卡住了吧?快,快拿水来。”大哥反应最快,赶紧叫道。

  “慢点吃……着急啥呢……烫着了吧,快喝……”母亲早端了碗水过来,赶紧递给郑星,郑星接过碗,一口倒灌进去,伸手连连,大叫:“水水……再来,多点不怕,水……咳咳!”众人一呆,齐声惊呼,母亲早端过第二碗水过来,郑星一手接过,“咕咚”几口喝干。两碗下去,郑星这才好点。父母家人知道郑星并无大恙,全都放下心来,眼瞅着郑星大笑不止。这才知道,郑星只顾贪吃多吃,什么也不计较了,刚刚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又迫不及待地把一块肉吞进去,原来的还没下咽,后进的吐不出来,排骨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肉又是刚上桌的,喉咙不冒烟才怪!众人听得郑星自说自话,再想想适才狼狈模样,更是笑不拢嘴,乱成一团。一家人早知道郑星是个活宝,古灵精怪,人小鬼大,没想到吃个年夜饭也这么多事,极尽搞笑逗乐之能事,有了这么个天生的大活宝,一家人想不快乐都难!

  热热闹闹,玩玩笑笑,不觉就十一点多了。弟妹两人坚持不住,早就睡下了,唯有父亲、大哥精神头好,边说边笑,看着春节联欢晚会。郑星也早困了,过来看望母亲,眼见母亲还在那包饺子,为明天早饭做准备,痛道:“妈,你也睡吧,不够吃明天早上包也赶得上,一年到头地忙,多会算完呢。”母亲点点头,眼见郑星坐立不稳,眼也睁不大开,忙道:“困了吧?你先睡,妈一会儿就好了。”郑星深知母亲性格,知道母亲倔强,只得劝道:“妈,别太晚了,身子骨要紧。”

  郑星话落,慢慢出了屋子,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冷风袭来,寒意遍体,一时却精神不少,念及母亲多年劳累,操持家务,心痛得如针刺刀插。记得小时候,自己与弟弟一起玩笑打闹,本来开开心心的,不知怎么的,弟兄俩突然就恼了,气就大了,谁也不服谁了。那天,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不对,竟然捡起一块面团儿似的石子,向着弟弟腿上掷去。本来郑星只是玩笑,想吓唬一下弟弟,好叫他乖乖听话,哪知弟弟对于自己的这种玩笑伎俩早就了然于胸,轻轻巧巧地避过。不幸的是,蹲在地下收拾柴禾的母亲却浑然不觉,干活正急,当听得弟弟惊呼出声,石子早已击中左眼。瞬间,母亲痛得泪水直流,弯腰抱头揉眼,极是痛苦,柴禾早散落一地。郑星大惊,半跪在母亲面前,凄凄哀哀,心仿佛被人重重捣了一拳,母亲恼怒已极,右手掌高举,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一个人捂着受伤的眼睛,慢慢回到屋里。

  凌晨四点多,郑星被一阵劈哩啪拉的鞭炮声惊响,知道父亲在喜迎新春,立时精神起来,当下披衣起身,来到母亲房里。弟妹早已醒来,正一处玩闹,郑星赶紧止住,轻声道:“别闹,让妈多睡一会儿,跟哥出来。”弟妹很懂事也真听话,三个人默默来到院子里,眼见父亲正围着火炉,熊熊火炉迸发出炽热光芒,火红的光映在父子四人脸上,亮丽非常!

  “看,我儿穿上新衣服就是好,比平常好看得多,精神!”

  “爸,你和我妈又都没买新衣服吧?”郑星听得父亲说话,赶紧问道。

  “年年都不买,今年也该买件新衣服了。”妹妹小声嘀咕,又道,“就算不给你买,也得给我妈买身。”

  “我们有衣服穿,旧衣服多得是,用不着买。”父亲话落,叹口气,好半天才道,“咱们家用钱的地方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那也不能什么都将就呀?”弟弟还小,稚气可人,话却是说到郑星兄妹心坎里。

  “衣服是个啥呢?还分好赖,能穿就是。”

  “看火炉吧!”郑星一笑,赶紧扯过话题。

  “哥,咱们放炮去。”

  “走!好好地响一响,冲冲运气。”郑星话落,弟妹早跑了。放炮是个技术活,不小心就把手给炸一下,郑星眼睛不好使,小时候就被炸过一回,之后轻易不放炮,远不如弟弟胆大,敢于尝试,玩些新花样。

  初一刚过,人们忙着走亲访友,串家逛户,一片喜气洋洋。郑星相约着儿时伙伴一起玩乐,天天打牌消遣。人们完全沉醉在新年的祝福喜悦声中,到处是欢声笑语,炮声阵阵,小山村里洋溢着浓浓的年味与喜庆,还有那早已在大城市里被抹杀得几乎一干二净的人情。郑星真真实实感到:农村是这样好,人性是这样美,憨厚、朴实、善良!

  正月十六开学,众同学月余不见,分外想念,分外热情,看上去都有进步,似乎都成熟了些。老师们过了个年,一时间也没个老师样子,倒像是个长辈,亲切得很。看来,过个年、迎个春,改变了的绝对不止是年龄岁数,还有那一份人情事故,同学们慢慢成熟了,越来越灵活了;大人们慢慢老练了,越来越有计谋了。

  足足闹腾了一个星期,同学们方才精神抖擞、端正态度、全力以赴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中考还在明年,还有一年半时间,同学们却没有丝毫懈怠,深知中考的重要性。学习好比逆水行舟,自己不进则退,别人不就走到自己前头了嘛!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学习的氛围自然就被刻意调动起来了,你追我赶,学得不可开交。

  晚自习后,郑星照例给老班打了满满一壶水,虽说老班时常不在宿舍,郑星却从未偷懒,每日尽心尽责,深得老班与乔霞赞赏。乔霞今天心情大好,不知道有啥喜事,一个人哼着歌,一脸自我陶醉。郑星给自己倒满一杯水,坐到乔霞对面,眼见乔霞对自己爱理不理,越发好奇心重,竟坐不住了。

  “哟,今天吃蜂蜜了你?”

  “要你管?多事。”

  “你以为我想管你呢?”郑星摇头苦笑,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摸摸耳朵,叫道,“哎,这声……耳朵疼,烦!”

  “你唱的好,那就唱,牛什么牛!”乔霞鼻孔里哼出两股气,白眼上翻,冷笑道,“现在的男孩子都一个德性,就会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外头的风可是真大,能吹死个人!”

  “我不牛,风大没事,吹不死我。”郑星向来是个心高气傲之人,眼见乔霞不屑一顾,爱搭不理,赶紧笑道,“我给你唱个歌吧,比比谁好听。”郑星话落,也不待乔霞说话,自个儿润润嗓子,顺着乔霞的调儿一路唱将下去。乔霞脸色微变,没料到郑星竟来真的,不过听他唱的也就那样,比起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天瞎牛什么。

  “你呀,一天起来老这么嬉皮笑脸的,自己不嫌烦吗?”乔霞侧头看着郑星,两眼翻转,像看一头怪物似的,好半天才道,“郑星,你到底是个啥样的人,我真是搞不懂你。有时候吧,感觉你特单纯,心里藏不住事,是个乐天派;有时候吧,却又感觉你心事重重,压力山大,玩笑背后有很多说不出来的苦。你呀,很多时候给我的就是这两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更倾向于后者,你就像是范仲淹笔下所写的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我呀,其实好懂,就是一个忧郁而快乐至上的人。”

  “忧郁而快乐至上,你是个怪胎呀?”乔霞听得郑星说话,见他故意调笑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握拳,作势欲击。

  “小霞,别闹,我又不是故意逗你……咱们都是孩子,快快乐乐的不好吗?再说,我这个人只是嘴贱,心却不坏,可善良着呢。”

  “你啊,三句话不离本行,我看你这辈子算是没救了。”

  郑星一笑置之,不作辩解,深知在这群女孩子当中,乔霞无疑是最聪明伶俐的一个,最能和自己聊得来。郑星看看表,十点多了,不再耽误乔霞时间,举起水杯,咕嘟咕嘟地猛灌几口,转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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