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红队长和贵州人终于收工回来了,愚耕总算放下心来,若无其事。
接下来红队长、贵州人、愚耕,陕西人又自然而然地站在F8栋前面的水泥路上,一块无拘无束忘乎所以地闲谈起来,其乐融融,朝气蓬勃,
广西人好像正在F8栋后面的露天厨房煮饭做菜。
没过多久,秃老头就气乎乎、凶巴巴、大模大样地从外头朝他们走来,
使得他们顿雅雀无声,忸怩不安,好像怕秃老头怀疑他们私底下在说他的坏话,兴风作浪,图谋不轨。
结果秃老头走到隔他们还有三四米远就刹住了脚步,并气急败坏不由分说郑重其事地命令他们以及那广西人这就跟他到一块浇过水的地方去看看。
显然秃老头又要找茬了,怪那浇过水的地方一点都没有浇好,
而且看秃老头气势汹汹,忍无可忍的样子,是要动真格得啦,有人糟殃了,在劫难逃。
愚耕特别心虚,觉得秃老头好像凶残地盯了他一眼后也就假装对他视而不见,但又斜视着他不放,
秃老头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凶多吉少。
愚耕甚至怀疑秃老头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他跟陕西人比红队长和贵州人提前收工,所以才怪他跟陕西人浇过的一块地方一点也没浇好,
真是那样的话对人也太冤枉了,突如其来,惊慌万状,吓都吓得半死,心季忡忡,不知所措。
秃老头下达命令后马上就转身带头朝那块浇过水的地方走去了,
红队长、贵州人、陕西人则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走去了,
连广西人也慌忙地从F8栋出来,并赶着跟去了,
形势十分紧张,大动干戈,不容愚耕有太多犹豫。
最后愚耕一念之下赶紧从F8栋带上铁桶和瓢子,并从容不迫地跟去了。
很快愚耕就看到,红队长,贵州人,陕西人,广西人果然都已经在他和陕西人浇过的一块地上围观起来,都一语不发,
而秃老头则在那块地上走来走去,指手画脚,骂骂咧咧,歇斯底里,
光看秃老头发火的样子,就让愚耕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秃老头好像主要骂的是那地里这也没浇到水,那也没浇到水,
秃老头当然已经知道那块地是愚耕和陕西人浇的,但秃老头好像还没有直接骂到愚耕和陕西人,
可见秃老头愤怒到什么程度,简直不可理喻,令人作呕,天底下再没有像秃老头这样歹毒刻薄的可恶小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愚耕自认为那块地跟往常浇得差不多,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况那块地天天都浇了水,就算今天浇得差一些,又有多大的关系,
难道他和陕西人就真得成了害群之马,十恶不郝吗?竟惹得秃老头发这么天大的火,
很难不让愚耕怀疑秃老头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存心找茬,惺惺作态,
谁又能猜透秃老头的真实意图呢,要是秃老头仅只发发火那倒没什么关系,全当秃老头是神经病发作,忍忍就过去了,习以为常。
愚耕当然有心理准备,愚耕既然主动带上铁桶和瓢子跟来,其用意也就不言而喻,
愚耕虽然对秃老头有一肚子的怨气,恨不能发作起来,但经审时夺垫,就觉得只好卖乖,知错就改为时不晚,何必跟秃老头一般见识,
陕西人面对此事,有何心理,也就可想而啦,陕西人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秃老头竟会是这种人。
愚耕一跟到现场也不围观,就直接到附近的蓄水池里打来一桶水,
并不由秃老头吩咐,就装模作样地用瓢子一瓢一瓢地,在那地块上东补浇一瓢水,西补浇一瓢水。
秃老头一开始对愚耕这种补浇水的认错表现不屑理睐,照样还不断地发火,无的放矢,
但很快秃老头就突然义正严词,毅然决然,郑重其事地吩咐广西人,快把中午饭做好,让愚耕和陕西人吃了这里最后一餐午饭后就离开这里,
转而秃老头又斩钉截铁地制止不让愚耕补浇水了。
好像在秃老头看来,这回得要把愚耕和陕西人赶走不可,杀一儆百,
而且能让愚耕和陕西人吃这最后一餐午饭已经够仁兹的了,所以特别要求广西人中午还要一起做愚耕和陕西人的饭,假仁假义。
愚耕听了秃老头这种炒鱿鱼的命令,真是揪心不已,痛不欲生。万万没想到秃老头发火的真实意图,竟是要抄他和陕西人的鱿鱼,
其实秃老头要抄他和陕西人的鱿鱼何尝找不到借口,简直欺人太甚,心狠手辣,
再没有比被秃老头抄鱿鱼更加会让愚耕感到其耻大辱的啦。
愚耕真后悔不该卖乖补浇水,他从没有受过这欺辱,生不如死,万般痛恨,无限委屈,
但他既然已经卖乖补浇水,就死都不愿这么被秃老头炒掉,忍气吞声,我行我素,还继续补浇水,
而且一桶水补浇完了再去打来第二桶水补浇,第二桶水补浇完了再去的第三桶补浇,
像是在赌气,在演戏,在跟秃老头斗上了。
愚耕表面上反倒若无其事,一心一意补浇水,
但内心的思想斗争十分激烈,审时夺势,
觉得他如果他真就这么被秃老头炒掉了,那就是天大的不幸,气都可以把他气死,措手不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窝囊得要命,如何还有心情面对外面的挑战,心有余悸,
他只要死皮赖脸地当作战斗一样地努力争取留下来的话,就算出了一口鸟气,也一定能留下来,拼死吃河豚。
秃老头根本不把愚耕补浇水的认错表现放在眼里,熟视无睹,
好像看出愚耕这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并总是傲漫地叫嚷着制止不让愚耕补浇水啦,愚耕再怎么补浇水也无济于事,甚至讨厌,
可愚耕就是把秃老头制止不让他补浇水的话当作耳边风,始终一语不发,照样还补浇水,假戏真做,
后来秃老头总算发完火了,也就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看秃老头的样子还是非得要把愚耕和陕西人抄掉不可,毫无回旋余地。
愚耕并没有看到秃老头走开就立即停止补浇水,
而是照样不缓不急地补浇水,沉着冷静,不轻易泄气,
也就反倒不怎么难过啦,视同游戏,扮演一种新的角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不信折服不了秃老头,
甚至觉得又有一场好戏看了,痛快过瘾,激动人心。
秃老头走开之后,广西人马上也走开了,
红队长应酬似地陪了愚耕一阵后,接着也走开了,
听红队长的口气,愚耕和陕西人被秃老头抄定了,爱莫能助,好自为之,
显然红队长以前也多次见到过类似情况。
红队长走开之后,贵州人还心事重重地多陪了愚耕一阵,
贵州人真恨不能跟愚耕一块一走了之,秃老头实在可恶之极,照此下去他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忍无可忍,
他也能理解愚耕还极力想要留下来十分为难的心情与处境,不然愚耕怎么还会补浇水,
要是愚耕真还能留下来,与他继续作伴,以后时机成熟,再一块逃离出去,那就太好啦,
最后贵州人还是依依不舍地走开了,只留下愚耕和陕西人。
愚耕还继续稍微补浇一会水,也就停下来了。
陕西人则始终还一语不发,不省人事似的,也就置之度外,
好像他自认首当其冲被秃老头炒定了,无法留下来,也不愿意留下来,就当作是受骗上当一回,后悔莫及,
早知如此他才不会进到这里来呢,早点被秃老头炒掉,免得以后受更多的罪,正中下怀,
只不过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莫名其妙,糊里糊涂,恍然如梦,措手不及,心事重重,黯然神伤。
愚耕看出了陕西人的心思后,一念之下也就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
并主动开门见山郑重其事地跟陕西人商讨起来,动之以情,晓这以理。
愚耕想到这个主意是,反正陕西人被秃老头抄定了,也不愿留下来,
何不劝陕西人主动跟秃老头讲明那块地浇水浇得差的“实情”,进而做“替罪羔羊”,
那块地浇水浇得差的后果让陕西人一人承担已经足够了,何必让他陪着被秃老头炒掉,
就算是求陕西人顺便送他一个人情,陕西人有什么为难得呢,
实事求是的讲,他就是因为跟陕西人一块浇水才出现这种突然被秃老头炒鱿鱼的情况,他多少有些冤枉,
红队长贵州人广西人事发后,明显都同情他,而嫌隙陕西人,
秃老头也看到他有很好的认错表现,与陕西人截然不同,他与陕西人一块浇水的表现也就可想而知了。
愚耕情知让陕西人做他的替罪羔羊有些残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几乎大势所趋,义不容辞,
结果陕西人听出愚耕的主意后,感到十分郁闷忧伤,痛心疾首,
觉得愚耕想出这种馊主意太不够意思了,简直就是落井下石,不愿跟愚耕商讨什么,
反正他是不会主动去做愚耕的替罪羔羊,他自己的事都够心烦得啦,那还顾得了愚耕,
如果愚耕要去跟随秃老头说明“实情”,把罪名加在他头上,那他倒也无所谓,
他能做到这点也就够宽宏大量,仁至义尽啦。
真搞不懂愚耕为什么还想极力留下来,而且为了能留下来竟想得出这种馊主意,真是犯贱,也太没出息。
愚耕见到陕西人这种表态,也就心满意足,
陕西人是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还想极力留下来的。
其实他比陕西人更加痛恨这里的情况,更加想要一走了之。但却不能忍受就这么被秃老头炒掉,
他为了留下来,很可能真得会主动跟秃老头说明“实情”,把罪名加在陕西人头上,
其效果应该跟陕西人主动跟秃老头说明“实情‘,甘愿做替罪羔羊差不了多少,
当然愚耕到时一定会掌握分寸,绝不做对陕西人有缺德的事。
吃过午饭后不久,红队长出人意料地突然从二楼秃老头那里拿着愚耕和陕西人的身份证下来,
并不由分说地先把陕西人的身份证还给陕西人,
接着又要把愚耕的身份证还给愚耕,
但愚耕却拒收他的身份证,
红队长也不作强求,暂且把愚耕的身份证留下来,红队长也很希望愚耕能继续留下来,但希望渺茫,迫在眉睫,
好像红队长已经得到秃老头的旨意,要愚耕和陕西人拿到各自的身份证后,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只是红队长还不好意思直接向愚耕和陕西人传达秃老头的旨意。
如果愚耕从红队长手中接过他的身份证后,恐怕就很难有回旋余地。
愚耕拒收他的身份证后,就感到势态紧急,刻不容缓,
转而就急巴巴地催促陕西人赶紧上二楼去跟秃老头说明“实情”,
但糟到陕西人的拒绝,甚至气乎乎地怪愚耕有些太过份了,懒得说些什么,心不在焉,灰头土脸,
陕西人好像没有想好又有什么路子可走,磨磨蹭蹭,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顾得了愚耕。
无奈之下愚耕只好赶紧上到二楼去了,想好要稳扎稳打,不可操之过急,
而且一定要用尽心机,装模作样,如同表演,不信糊弄不倒秃老头,有志者事竟成。
愚耕一上到二楼,看到秃老头正在看电视,
愚耕也不便开腔招呼,顾自就假装小心翼翼地挪了个凳子坐下来,
并又假装心事重重,如坐针毡,欲言又止,窘态毕露,按捺不住,
想必秃老头密切注意到愚耕的一举一动,却故意不动声色,若无其事,视若无睹,不闻不问,进入了疆持状态,尽在不言中,十分微妙。
稍稍过后愚耕觉得开口的时机还未成熟,也就一声不吭地下去了。
隔一阵后愚耕又上到二楼,看到秃老头还在看电视,
愚耕同样又象前面那样坐下来,同样与秃老头进入疆持状态,心照不宣,碍于开口,
而且愚耕故意把缰持状态的时间比前面还拉长了,更加稳重,更加觉得与秃老头进入僵持状态,是一种契机,很有必要。
过后愚耕还是觉得开口的时机并未成熟,也就再次一声不吭乖乖地下去了,
可见秃老头在愚耕看来确实很难对付,仅一两个回合是搞不定的。
愚耕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轻易开口。
在红队长根据他以往的所见例子看来,愚耕想要成功留下来等于是破了先例。
愚耕一下到一楼转而又急巴巴地催促红队长上二楼去跟秃老头替他说说情,用心良苦,不容推辞,
在这里红队长算是一个小头,在秃老头面前比较有份量。
经愚耕再三纠缠,红队长终于还是佯装着上二楼去啦,不一定会跟秃老头替愚耕说说情,还得见机行事,
愚耕还是对红队长抱有重望,十分感激。
红队长上二楼不管有没有跟秃老头替愚耕说情,
秃老头应该能看出红队长其实是想帮愚耕说情,想让愚耕留下来。
没过多久红队长就从二楼下来了,
好像并没有明确跟秃老头替愚耕说情,神神秘秘地,轻轻松松,其效果应该跟明确替愚耕说过情差不多,
所以红队长懒洋洋地建议愚耕可以这就去跟随秃老头说说,
听红队长的口气,好像愚耕只要这就去跟秃老头说,保准能留下来。
愚耕见此虽有些疑神疑鬼,但还是立即就兴冲冲地上二楼去了。好歹这是最后一个回合。
愚耕上到二楼看到秃老头还在看电视,一动不动,
愚耕也不开口招呼,顾自又像前面两次那样坐了下来。
很快愚耕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哦,陈老师,我今天浇水的表现自认为很可以得啦,比平常还要突出,可能那陕西人浇水的表现差劲些,不然我也不明白今天浇水为什么会浇成这个样子,想都没有想到……”。
愚耕前后只不过说这么三言语两语而已,表现得直来直去,不亢不卑,言必由衷,实质却是在装模作样,
愚耕早就想好了要说的话,就像是在说台词,一说起来就言简意核,底气十足。
结果愚耕的这些话果然对秃老头十分受用,并于以正面回应。
算是终于把秃老头糊弄倒了。
再稍经愚耕争取,秃老头便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表态说愚耕可以去跟红队长说说,看红队长态度如何。
显然秃老头已经对愚耕网开一面,取得胜利,愚耕终于可以留下来啦,
红队长又能怎么可能会为难愚耕呢,红队长肯定也巴不得愚耕能留下来。
不过在愚耕起身下去之际,秃老头又认认真真地对愚耕下达旨意,
要愚耕顺便告诉红队长,让陕西人一定要在下午走人。
显然秃老头也情知红队长会让愚耕留下来。
愚耕下到一楼直接就向红队长改口称秃老头已经答应让他留下来,但那陕西人恐怕非走不可啦。
红队长一听说秃老头已经答应将愚耕留下来,满是高兴得意,哪还会过问,
转而邀功似地向愚耕打哈哈说,其实他前面已经跟秃老头替愚耕说过情,要不然秃老头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让愚耕留下来呢,
显然红队长的态度果然不出愚耕所料。
贵州人、广西人当然也得乐意看到愚耕还能留下来,忍不住聚在一块叽叽嘎嘎起来,重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那陕西人可就有些悕惶失落,萎靡不振。
愚耕心里多少对陕西人有点过意不去,心酸不已,不知陕西人将何去何从。
愚耕能留下来,实在来之不易,甚至作出了一些牺牲,深受打击与创伤,窝窝囊囊,无可奈何,身不由已,
这是什么鬼地方,如果不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他真恨不能一走了之,难道他身无分文从这里一走了之后,又会在外面落难不成,
他在这里跟落难有什么区别,难道他真的变得懦弱起来,苟且偷生,
可长此以往如何是办法,真的不敢往远处想,得过且过吧。
愚耕由衷感到得意的是,秃老头虽然可恶之极,但还是被他糊弄过去,他这出戏演得真够棒,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找回了信心,
原先在红队长,贵州人,广西人看来他想要留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天底下再没有比秃老头更加不可理喻的人,
他糊弄秃老头的本领真是不可思议,破了先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秃老头哪是他的对手,他还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前后也只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搞定了,
无论如何他能留下来是件很得意的事,好像出乎他的意料,又好像正如他所料,有惊无险,绝处逢生,好像能出回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