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小学,隔几天就会打印几张试卷,于是下楼去打印便成了家常便饭,慢慢地也和打印部老板熟悉起来。
一个夏天晚上,房间里烦闷,于是下楼去取试题。刚进去就被一种好闻的葱花味给呛着了,鼻子不仅带着眼睛往里面看去,在约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正在蜂窝煤炉子上做饭。其实根本没有厨房,一个凳子,支个案板,一个储物架恰当地把房子分成了两部分,一个小风扇在头顶呼啦啦的吹着,也挡不住这炎热的暑气。女孩白净漂亮,梳着一个小小的马尾辫,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刘海。她一手拿毛巾擦汗,迅速而熟练的擀着面。几分钟时间,只见她用擀面杖换着方向卷起面,来回迅速而有力的翻滚几下,抓把面粉,随手一撒,面粉就跟听话似的均匀地撒在面团上,不一会儿,一个大而圆的薄面片出来了。女孩见我进来浅浅一笑。只听见整齐而有力的当当声,粗细均匀的面条就切成了。炉子上的水噗噗地冒着水汽。
我不禁有些羡慕那个老板了,那个黑黑的、身材短小的老板却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我跟老板攀谈起来。老板是个地道的四川人,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有些积蓄就开始租了个小门面,跟老婆在这边安定下来。这时,女孩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油泼面笑着走出来,结果啊啊的用手比划着,我不禁有些愣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竟然不会说话,小伙子搓搓手,往衣服上一擦,接过饭笑了起来,在女孩鼻子上刮了一下,满眼的的爱意里映着女孩,尽是温柔与怜爱。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故事。他们来自四川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家家境都不好,女孩生下来得过一场病,因没钱医治,耽误了治疗,几岁时就哑起来。男孩上学贪玩调皮,根本不喜欢学习,上学总是惹是生非,没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女孩在河边帮家里洗衣服。她用棍子敲打着衣服。这时,男孩子身上挂着书包,灰头土脸的从河边走过,吊儿郎当,不知道在哪掏鸟窝,裤子上磕出个洞,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塞进裤兜里,哼着不知名的曲,似乎在和女孩打招呼。女孩露出浅浅的笑,随即焦急地比划让男孩赶紧去学校。男孩哼着曲从河边跑跑跳跳地走了。
几年过去了,男孩辍学后,就跟着自己的兄长在外打工去了。女孩也慢慢地长大了,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虽然不识字,却心灵手巧,地里、家里的活几乎都干得灵巧。每次男孩都会给女孩写信,但女孩不认得几个字,男孩也只能写几个扭扭歪歪的字。于是,画画便成了他们交流的方式,也是只有他们能懂得意思。青春的岁月就在简单的日子中一天天过去,爱情的种子或许在这时就开始生根发芽。有时候女孩呆呆的看着男孩画的画,不知不觉就笑起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单调的生活里充满了甜甜的味道,陪伴着两人度过那些单调而枯燥的时光。
后来男孩从一个吊儿郎当的学生变成了粗壮而黑瘦的小伙,生活的艰辛印刻在那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同的成熟。由于没有文化,男孩只能在工地上扛水泥,每天十几个小时的上工时间他从来不敢歇,上百斤的水泥扛在肩上勒出血痕,混着汗水蛰得人生疼,磨出了老茧。老茧磨破了又有了新的血痕,他把牙咬得咯咯响,腰躬得更弯了。他累了就圪蹴在工地上,缩在墙角,一双粗壮的手里拿着馒头,就着一包咸菜,一边吃着,噎着时就拿出半瓶矿泉水喝口水,困了时就回想起女孩,身上顿时有了无穷的力量,眼里闪出盈盈的光。那可爱的俏皮的笑脸,是世界上最美的。瞬间黝黑的脸上舒展开来,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工资,过几年等攒够钱,就能娶女孩了,那是他从小的梦想。
女孩慢慢大了,周围说亲的人也多了起来,看到漂亮的女孩,媒婆和邻村的小伙子络绎不绝,但看到女孩啊啊地比划,都无奈的摇摇头走了,“可惜了!”听着周围人的话,女孩的父亲瑟缩在屋檐墙角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伴着淅淅沥沥的雨雾,眉头也越发皱起来。
在男孩25岁时,他终于攒够了彩礼钱,正打算寄回家让父亲说亲时,谁知,家里房屋漏雨,父亲上房修葺时,不小心从房上摔下来,住了大半年医院。男孩含着眼泪把自己的钱全拿出来给父亲看病。晚上,男孩做了个梦,梦中女孩哭着跟他告别,她要嫁人了,他使劲拉她却怎么也拉不住。男孩从梦中惊醒,泪水早已打湿枕巾。男孩发烧了,连烧了几天,说着胡话。家里人知道男孩的心思,担心他出心理问题。父亲垂着肩膀,哭着劝他说:“孩子,咱没那个命啊!”说着捶打着自己的头。男孩心里痛得不能自已!在半梦半醒中,男孩听到了房门外啊啊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终于听清了,那是女孩的声音,还有画。画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手。他不禁满眼泪水,病也好起来了。她在等他!她在等他!他听见梦里自己的笑声。等父亲出院了,他咬着牙,背着皮囊,又走上了南下打工之路。
可没过一年,男孩得到了一个噩耗,女孩的父亲不愿自己的女孩再等了,熬成老姑娘更不好嫁了,父亲给她说了个邻村的男孩,也看上女孩,刚好也能给得起三万的彩礼。对于乡下人来说,三万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凑凑可以给女孩的弟弟说门亲事,于是女孩的父亲答应把女孩嫁过去。女孩的信来了,男孩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男孩辞了工回到了老家,哭求着女孩的父亲把女孩嫁给他,可女孩的父亲死活不愿女孩嫁过去吃苦,怎么也不同意拿一万彩礼把女孩嫁过去,怕女孩嫁过去不受婆家待见,被轻视。后来,女孩跟他偷偷一起出来打工了,几年后凑够了彩礼,他们也终于成了家,慢慢地,两个人通过努力有点积蓄,也常年给家里寄钱回去。
在世界上,有很多贫瘠的土地,人们连生存下来都不易,尝遍了生活的苦,然而质朴而美丽的爱情却永远藏在人间,无私地给予每一个善待她的人。愿这世间哪怕千疮百孔,依然值得每一个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