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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板儿(散文)

  • 作者:满山红叶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7-17 23: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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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鱼在咬钩的那一刻起,命运就被交出去了。上钩的鱼,很难逃脱,除非人起了怜悯之心,放它一条生路。鱼一开始是挣扎的,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鱼后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凭一双手,搓来搓去,指指戳戳。鱼在一步一步,走向菜板。我看到的一条鲤鱼,四五斤重。在联合路十八号那个胡同拐角,我和鱼碰了个趔趄。我推着飞鸽自行车上班,同鲤鱼擦肩而过。鱼不忘扫了我一眼,眼神充满求生的欲望。我呢,刚好前一天参加一个鱼鳖虾蟹放生的活动。我甚至在放生现场,哭得山高水长,被人误以为我是哭丧专业户。我想,如果有人雇我哭丧,我真的愿意尝试一下。毕竟,我做自由撰稿人,赚得钱也不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鲤鱼是被倒挂在一棵矮趴趴的枣树上。鳞片在阳光下,发着锃亮的光。鱼变得麻木不仁,终究逃不过一死,别说一条简单的鲤鱼,即便是人,也离不了被黄土收割的宿命。鱼在上一秒,活蹦乱跳。

      菜板呢?早已经按捺不住,饥饿的心灵。我用过三个菜板子,一个是杨木做的,长方形,宽度不大。不过,得心应手。切菜,剁肉,锋利无比。我用的第二个菜板,是和老刘结婚后,用我那可怜的彩礼钱去镇子里买的。卖家说是松木,结实着呢。用了三年,逐渐地菜板身体出现毛病,裂纹,指甲长的口子,中间凹的地方,吸水性弱,容易腐烂。每用一次,菜板就需要洗漱一遍。我觉得,菜板有时比我脸都干净。

      在村子里,一块菜板来得纯粹,内心干净,就那么一块木头,抱在家里,圆圆的,四方八面的,长的短的,胖的瘦的。身体上穿着一圈一圈的年轮,仿佛泳衣。菜板在厨房的显著位置,为什么呢?很简单,一日三餐,至少有两顿饭,需要菜板。菜板的使命,神圣且庄严。它大多与菜刀心心相印,从不出轨。像极了一个守身如玉的女子,在老家,菜板稳稳地坐在厨房桌子上,或者被倒立在墙壁,吹着从窗户溜进来的四季风,东南风,西北风南极风,西伯利亚风,热带风。任凭东西南北风,菜板不吵不闹,极有涵养,刀刃锋利,往菜板体内落雪一样,下个不停。刀完成任务后,菜板伤痕累累,它的疼痛,无人问津,不像人,在尘世受点委屈,可以哭一场,冲着山谷嚎一嗓子,一醉方休。菜板不行,任人宰割,又无法抗拒。

      菜板的遭遇实际上与一条鱼何其相似,鱼,菜板。在大多空间里,相爱相杀。不得不承认,上天的安排,谁也违拗不了。一块菜板,站着是木头,坐着是木头,躺着也是木头。从另一个视角看,菜板圆墩墩的,方方正正的,一挂钟似的,泊在柜子上,墙壁上,将春夏秋冬一步一步,一天一天走完。说到鱼,世界上有两万两千种鱼类。有的鱼,可以不用被按在菜板进行剖析。肌肉,鱼刺,脊椎骨,鱼鳃,眼睛,五脏六腑。鱼在刀下的时候,早就灰飞烟灭了。鱼的灵魂在半空飘呀飘,它要看看活着时,那些称兄道弟,过命之交的鱼,它死后,有什么反应。

      鱼来到它生活的湖泊海洋,就目睹昔日的好兄弟,好姐妹。它们该狂欢狂欢,该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好像自己在对方的世界从未出现过。鱼伤心啊,不是承诺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不是说,心有灵犀,伤在我手上,疼在它心里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和诡计多端的人有何区别?鱼伤心的事儿太多了,原来睡觉的地方,被其它鱼占据。鱼想,这些鱼和它非亲非故,即便有肌肤之亲,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但和鱼同床共枕好多年的女人,一定悲悲戚戚,一副随他而去的场景。鱼信心十足地游回它和妻子的住处,石破天惊的是,妻子竟然与前男友,开着香槟酒庆祝呢!鱼怒火中烧,扑过去对着背叛它的妻子,以及那个情敌,拳脚相加,可拳脚次次落空,根本砸不到他们。噢,它猛地一拍脑壳,自己香消玉殒了,一个阴间,一个凡尘,哪里能打到它们啊?!算了算了,鱼抹了抹泪,头也不回地离开那片令它伤心欲绝的水域。我们不难看到,一条鱼,不管是哪类鱼,淡水鱼,深海鱼。只要是鱼,皆有着类似地死亡对视。

      鱼在刀刃下,肢解成一块一块,有的蘸辣根生吃,有的被投进沸腾的火锅里,煮熟吃。有的煲了酸菜鱼。我二十岁那年,随邻家二嫂去小城一家冷库干活,一大帮女人,穿着统一服装,戴着手套,蓝色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女工们分两排,站在一个工作台上,手里的刀子,麻利地伸向鳕鱼,嗯,鳕鱼,要把鱼皮完整地扒下来,说是留着出口国外。鳕鱼的肉,加工罐头,也销往国外。那时候,我一天到晚十小时在车间削鱼,腰酸背疼不说,与一条一条鱼,一把刀,长长的案台,相依为命。我要靠这些鱼,这把刀,这菜板赚钱,填饱肚子。为此,我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知道,菜板,也就是面板,鱼,刀,是厨房的最佳配搭组合。底层女工的身份与经历,让我拿起笔,写不尽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后来,去了城市。菜板不能和我一起走了,它如此老旧,千疮百孔的,身体长满老年斑。和装修过的房子不和谐,尽管我是念旧的人,也带不走,不能带,就把它放在老宅子吧,与老屋相互抱团取暖,不离不弃。我会隔三差五回来,与菜板亲切交谈,达成某种共识。比如,对一粒米,一棵菜,一把葱,一个南瓜的无限深情和热爱。我经常为菜板清洗一下,它落满尘埃的样子,令我心疼难安。至少,在前半生,菜板默默无语地陪伴着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守着我们一家人的烟火。大多时候,彼此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说说心里话,互诉衷肠,仅此而已。这应验了世人的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

      在几十平米的空间里,我不得不到市场选一个比较小一点的菜板,这样不占地方,往墙上一贴,或者依在那儿,就可以了。菜板不像人,滔滔不绝地说话,心怀鬼胎地走近一个人,目的性很强,功利心也重。菜板稳重,厚实,不浮躁,可以和任何层次的人成为朋友,你不必担心它会伤害你,算计你。我买来的一块菜板,薄薄的一块木片,说是木片,一点不委屈。有指甲那么厚,剁骨头,硬邦邦的东西肯定使不得,切点菜,柔软的肉食尚可。大概是住在楼里的第三个春天,我买的那个案板,被我剁排骨,不小心剁出一条大口子,呲牙咧嘴地盯着我。我只好去买了一个乌檀木的菜板,商家介绍说,结实耐用。我觉得它形体不错,也就买了,却不敢剁骨头之类的。思来想去,还是将老家的厚木菜板请到楼里,用刨子,凿了凿,去掉老皮,硬疤,从外观上变得好看些了,免得与其它厨具格格不入。

      两巴掌厚的菜板,最开始就该改叫菜墩儿,在村子里住了那么多年,别人喊案板,菜板子,我也就入乡随俗了。如今,木墩儿来到城市,为了维护它的尊严,还原它本该有的形象和名字,我决定从此后,叫它:木墩子,最合适了。它憨厚朴实,坐在我家厨房一隅,安安静静的,不言不语,老实得令人心疼。只是木墩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适应了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厨房基本不开火,我上班在单位吃一日三餐,爱人也经常地不在家。木墩儿也就闲了下来,闲下来的木墩儿,也想念老家,想念那个村子,想念和它耳鬓厮磨好多年的菜刀。

      我和木墩儿如出一辙,硬是把自己活成村庄的一个过客。

      
    【审核人:站长】

        标题:菜板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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