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金秋,这段时间连续晴天,正是水稻收割的最好天气,在菜市上寻觅新米的时候,联想起童年和少年时期些许关于夏收和秋收的往事,十分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啦。说起来,那已经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的事了,那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弥漫在祖国的山川大地,渗透了各地的旯旮角角。在举国上下掀起的“革命”造反中,一切都被砸烂了。
才读到小学四年级的我们,在莫名其妙中面临着“教育要革命”的大好形势,不得不在“停课闹革命”的口号声中离开了课堂,每天茫然地看着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豪情满怀,肩负着天下重任四处串联,陶醉在鼓吹造反的“革命”活动中,虽然后来又“复课闹革命”,但是我们这些返校参加“复课闹革命”半大不小的娃娃们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学一人一个小红包里就装了一本语录,即便到学校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可贵的,老师们基本的基本责任心还是没有丢失,仍然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哪怕没什么具体的工作也要到岗给我们上课,上课无教材,那就背语录,背老三篇吧。下课后我们无人过问,更多的时间都变成了闲云野鹤。
那年月,城镇居民的粮食凭购粮证按计划供应,每月的那点定量,各家都得精打细算才能度日,要想吃饱吃好简直就是一种奢求。在社会秩序闹饥荒,知识闹着饥荒的同时,我们的肚子也同样闹着饥荒。
不过,艰难的日子有艰难的过法,每到收割季节,我们这些同龄的半截大人便会自动三人一伙五人一堆,结伴到生产队的农田中去捡拾农民收割时漏洒的稻穗麦穗,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捡回一两斤呢!
每到农忙,学校都要放农忙假,这已经是学校例行规律,主要是照顾家在农村的学生们可以帮助家里做点事,让大人们能全身心参加收割庄稼。对我们住在城镇的学生来说,离开学校不上课我们也无聊,借放假之机走出家门到农田里捡拾稻穗麦穗虽然是图好玩,客观上捡回点粮食也可以对家中不足的口粮略作补充,更何况这捡回家的粮食可是货真价实的新粮哦,绝对和粮店卖的往年存粮不一样。而且,这项活动可以使我们远离大人的视线,可以放纵我们的野性和童趣,在我们是其乐融融,自然乐此不疲。
记得那一年夏季麦收,我们最要好的几个伙伴无意间寻到离家十几里开外一处山川秀丽的农村,那地方名叫马渡河,河边立着古老的水碾、水磨、水车、山上散放着的黄牛水牛不时发出“哞——”的叫声,清澈见底的河水里一群群小鱼游来游去,一派田园风光,美极了。
只是河边风化石满山的瘦土上生长的小麦像是野生的,像人头上长的癩子,稀稀拉拉,既不成行也不成窝,每一个麦穗小得只有八粒到十二粒不等。大概那时的农民们也热衷于投身参加文化大革命吧,播下种子无人管,长出来就不错了。
另一方面,既然知识分子都成了臭老九,科学种田当然无人过问,优良品种无人推广,想想也是,既然宁肯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就让小麦也这样变成草吧。只不过哭了农民,农民们到了收获季节也要收割的呀,毕竟农民的口粮和收成是密切相关的。
但是,这野草一样生长的麦子,农民们收割起来也太麻烦啦,要满山遍野去薅,割下来后打成捆再扛下山送到生产队保管室集中脱粒,这活路做起来也真有点劳民伤财,辛辛苦苦扛下山的说是一捆捆麦子还不如说是麦草,因为每株麦草上只有麦穗上几颗是粮食,98%以上都是无用的麦秸,只能喂牛盖草房,而且,还有很多生长在沟坎边上岩石角落里的无法割干净,还有长在背阴地方的农民们干脆收都不收,看见我们还嘱咐我们那些旮旯角落没有收,叫赶快去把它收干净免得队长看见扣工分,对此我们当然欢喜若狂,这种好事难得碰上,比在地上一穗穗找强多了。
这几面山坡上长得稀疏的麦地对我们简直就是宝地,我们认认真真将那小小的麦穗掐下来装进口袋,很快就装满了带来的书包,这一天下来收获颇丰,于是大半天都跑进河里打水仗,一直到黄昏才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大人们也很高兴,戴上手套,将麦穗用手搓揉干净,吹掉麦壳,有好几斤呢。当我们提出明天还要去时,大人们更是连夜张罗着给我们准备干粮,准备水壶,凉好开水。
第二天,我们每人都带着剪刀,还把书包换成了更大的带拉链的帆布旅行袋。兴奋的我们天还没有大亮就起床了,带上干粮水壶,轻车熟路,早早就直接到达了目的地,虽然我们的目的是来玩,但是回去要向大人交差的呀,所以,趁上半天太阳不那么辣,我们先上到山坡上搜寻麦穗,然后一株株剪下来装进口袋,不到中午,口袋就塞满了,然后打打闹闹来到河边,顶着烈日,一个个脱得一丝不挂,钻进河里尽情地游玩嬉戏,饿了就爬上岸,边晒太阳边吃干粮,吃完干粮,拿出带来的鱼钩鱼线又去钓鱼。
我们的钓鱼纯属胡闹,鱼钩是自己用大头针弯的,鱼线是缝衣服的白线,随便在河边折一根竹子就是鱼竿,跑到老乡家自留地边上挖几条蚯蚓穿上鱼钩往水里一扔就搞定了。不过,只要有人钓上几条小鱼而其他人还钓不上,大家便相约偷偷摸上去,抓起石头朝水里一阵乱砸,把鱼吓跑,弄得大家都钓不成,然后再冲进水里打水仗,打累了就抓鱼。
下河里抓鱼比钓鱼还好玩,沿着河边的石缝搜索,运气好还能抓到个头不小的赤尾鱼,猪嘴鱼,还有螃蟹更好抓。抓到鱼后大家分工,一个人负责处理鱼和螃蟹,几个人去捡枯树枝,然后再河滩上升一小堆火,大家将抓来的螃蟹、小鱼架上火烤一烤便争先恐后地送进口中,那烤螃蟹烤小鱼的味道太难忘了,吃完后再冲下河去,游泳、打仗、抓鱼,一天就这么疯啊疯的就过了,也不觉得累,开心极啦。
闹够了,玩够了,太阳也躲到了山后,我们背上各自的口袋再匆匆往家里赶,十多里山路在我们的嘻哈打笑中不知不觉就走到家啦,我们各自回去向大人炫耀自己的收获。
回家天已经黑了,大人们赶紧帮我们热饭,吃完饭干净洗洗脸,洗洗脚,反正也没有作业什么的,上床就睡。大人们照例为我们准备第二天的干粮,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又出发,天天如此,这段时间太好过了,尽管大人们并不知道到我们的具体目标在哪里,有多远,这样外出会不会发生意外,仍然很放心我们,只要我们每天晚上能回来就行,而我们每天在山间小路上坡下坎上的往返几十里地居然不觉得累,只是一个个晒得黑黝黝的,直到夏收结束。
那一年夏收,我们每人都捡拾了好几十斤麦子。大人们将这些麦子汇聚在一起晒干,拿到街上加工成面粉,做面条,做馒头,做面疙瘩。我们这可是正宗的新麦子,还是我们自己的劳动果实,吃起来特别香。
这么些年过去了,回想起儿时的这些往事竟有丝丝的眷恋。今天的孩子们吃穿不愁,各种玩具、手机游戏,网络游戏,儿童乐园、动画片、五花八门玩不胜玩。而当年的我们,即便玩也只能自己创造娱乐方式,我不知道今天的孩子们长大成人后,还对儿时的往事回忆得起多少?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