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
两边的山坡高处,几丛山花。
很远,似乎挂在那陡坡之上。
暗暗的白色,我知道走近后,那是粉色的,淡淡的粉色。
我知道那是什么花,小小的,一串串的,一簇簇的。我知道那花的样子,我不知道那花的名字,在故乡,那花可能是叫做麦桃花还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
山上的一片片的松树自然还是青色的。桦栎树还是黄褐色的,去年的卷曲的叶子还没有落尽,我不知道那么多枯叶坚持到今春的原因和意义。还有那去年的衰草也是,那些衰败的草仅仅是给这山裹着枯黄的色彩,遥看仍无草色。
于是这几簇山花就醒目地挂在那里了,显示出性急的廉价来。
我知道那花是单薄的,如尘般单薄的叶片,几乎没有什么香味,在乍暖还寒的山风中。应该也没有蜜蜂来寻它。
河两边白墙红顶的楼房,半坡上树丛中泥墙青瓦的农舍,都静默着。偶尔看见的几个农人缓缓地走着,没有看见山花,更不会看见我,我在疾驰的汽车上沉默地坐着,目光呆滞。
车上的成功人士似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些人和事,但都有深意,都有历史,我懂一些。
刚才去过朋友的家,他的也曾在小县城里风云一时,且影响深远的父亲去世了,小山村里,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握着手,汽车在路旁远远地排开去。在重山之中,唢呐鼓乐的声音并没有传多远,我仍可以听见河水哗哗的流淌,清澈的水底,各种大大小小的石头棱角分明。今年夏天的大水把它们冲下来,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很多河岸,一些桥梁,被摧毁的痕迹仍清晰可见,在这涓涓的水边,显得很不真实。
那么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峰回路转,还是二十多年前我在山里上班时的模样,但真的还是吗?我不知道那看起来仍不粗壮的树木,那似乎一成不变的山崖上的灌木丛,还是不是我当初看到的。而我是真的老了,花白的头发,疲倦的眼睛。
已经没有雪的影子了,那漫天大雪,那满山积雪,那背阴残雪,都没有了。在这清冷的早春,我以为我还可以看到的,然而没有。
时光似乎漫不经心地慢慢走着,春夏秋冬,该带走的都带走了,留下来的,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包括那寒冷,那雪。
人间二月残冬去,荒坡山花渐次开。
我仍沉默着,但也清清楚楚地和他们说着和我有关的话。
他们没有提起你,四年多了,他们已看不见我的泪痕。
山花开了,没有雪。
2022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