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锆自己不知是如何走出法院大门的,脸上布满阴云,无神大眼回头望望“楚东县人民法院”的门匾和高悬的国徽;24岁的他不堪的耻辱遭受19岁小妻梅英的背判,本该平静的婚姻生活被无情事实击的七零八落,无休止的家庭纠纷只能是走法律途径一条道。无奈诉至公堂,还来了一纸离婚证,两年的婚姻恍如一场梦,一场不愿回首的梦。
四年前,高考名落孙山的小锆,20岁,大好年华,不愿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乡间生活,只能是选择到城里打工了。
在泉县打工的表姐云蕙,几年间的打拼,不懈努力,有了稳定的工作,不菲的收入,衣食无忧。过年、过节回外婆家探望,舅父、舅妈的哀求;云蕙留意,帮小锆在泉县找了一份工。离家300多公里,无一技之长的小锆干着苦力,天性木讷,不善交际,有着和自己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闷,身上很少散发出青春的神采;除了干活、休息,没有几位相交的朋友,平淡无奇的光阴里打发青春岁月。泉县的积累和人脉基础,有几个熟人的表姐云蕙托关系,让小锆在他干活的工地上学上驾驶压路机技术。老实不耍奸得到了工地老板的赞许,工资待遇到也说得过去。
转眼两年过去了,只管埋头苦干的小锆鲜与外界接触,双手驾机械,不管身外事;感情的世界里是一片空白。在乡村,22岁没有女朋友,不算奇葩,也是乡里乡亲茶余饭后笑谈之一。国字脸,浓眉大眼,身高中等,不缺胳膊不少腿,唯一缺点就是性格太内向,以至于不熟悉的人对他的印象和呆子划了等号。其实,小锆并不愚笨,只是语言表达能力欠缺。你对别人不打开窗口,别人当然无从知晓你的世界。
离楚东县城十几公里庄塘村务农的父亲庄国,母亲丁翠看着别人和自己儿子一般年龄的大都娶妻生子,看到别人拉着、抱着孙子在村头、村尾转悠,晒幸福,心中苦涩翻滚。
庄国、丁翠知道自己外甥女云蕙的能力,自己儿子,她的表弟婚姻大事只能是托付于她。
当仁不让也没得选择的云蕙只能是到处张罗打听合适的对象。
恰巧,与云蕙老公施杰有业务往来且是朋友的泉县柳原镇朱桥村居民梅栋四处托人替自己17岁的女儿梅英说媒。施杰回家和自己妻子云蕙一说,云蕙迅即找人,找到了朱桥村村书记朱清强和妇联主任蒋莎做媒。按当地沿袭下来的风俗,在泉县女孩子十六七岁嫁人司空见惯,梅栋替女儿找婆家也是顺理成章。让人介绍相亲,媒人的环节必不可少,两人说媒自然是好事成双,双喜临门。按我们国家《婚姻法》规定,女孩子17岁,是不允许结婚,也是领不到结婚证的。但在泉县许多乡村,举行了结婚仪式,就算有效夫妻了。只要相安无事,当地的主管部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找点关系送点礼,去民政部门办结婚证,替孩子上户口是普遍现象。
17岁的梅英,矮胖,身高不足1米5,圆脸,小眼,厚嘴唇,皮肤不白不黑,除了梳了马尾辫,略显神气外,无从和美女有半点瓜葛。初中未毕业辍学四处游荡,家人替她找了几分工,干不久怕吃苦,炒了东家鱿鱼,成天在外接触不三不四的青年;家人伤透脑筋无法约束她,只得打听找婆家,把她嫁出去。
小锆和梅英在两位媒人朱清强、蒋莎安排下,在柳原镇“得意酒楼”见了面。两人彼此对对方皆有处下去的意愿,但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没有浪漫的罗曼蒂克,只有现实的你情我愿。小锆是没有主见的人,一切随遇而安。小锆诺诺是从梅英一眼看出是个憨厚人,跟了他,一定会任从她摆布,不会吃亏,自然有了继续的打算。
没有恋爱环节,只有媒妁之言,小锆和梅英的父母就筹办起婚礼事宜了。双方各打自己的小九九,小锆的父母是为了早日抱上孙子;梅英的父母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无可奈何,早日嫁出去,免了几多烦恼。
要不说男人要有担当和本事,无本事和怂包无二样。无主见的小锆在婚礼的流程上从不拿自己的主见,一切都听从安排。梅英人小个矮,心眼却不小;婚礼的习俗全按泉县这边的社会大流,单彩礼达到十几万之上,其他的自然不可少,除了房子,杂七杂八加起来居然有三十万之多。靠打工刚刚两年和在乡村务农的父母加起来的收入,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尽管三十万对于有钱人,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小锆一家来说,却是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如若不从,自家的条件就这样,哪里还有合适的呢?
逼不得已,为了让儿子早日成家,抱上孙子,小锆的父亲庄国,母亲丁翠想到了所有亲戚,东挪西借,加上一些高利贷,总算凑够了儿子结婚费用。
后来小锆的父母从当地人口中得知,泉县朱桥村的女人不是娶不得而是娶不起。当地甚至流传这样的一句话:“娶了朱桥女,家底陪光光。”就连自身条件不优越的梅英尚且狮子大开口也就不足为奇了。有些知情人很少佩服小锆一家人的作为,所谓佩服肯定是要打引号的。
欢天喜地,在农村清闲冬月的好日子里,小锆的婚礼如愿举行。亲戚朋友到场祝贺这对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洞房花烛夜,老实巴交的小锆名正言顺和梅英有了第一次的身体亲密接触,两个多月的交往中,小锆居然没有勇气拉过梅英的手,其他的进一步就更不用说了。今天面对披着婚纱丰满身材比自己小了几岁的新娘,鼓起胆量的小锆生理的本能勃发主动搂抱梅英将其压于身下;尽管梅英的表现很是配合但也有些小锆说不上来的异样,被新婚的喜悦和初近女色的甜蜜所侵染的小锆没有多想,也许第一次就这样。
17岁就成为人妇的梅英婚后过着蜜如水的日子,婚后,小锆依然去工地开压路机,梅英在庄塘村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家务活、农活一样不干。妊娠反应,家里人把她奉为功臣,公公婆婆对她是疼爱有加,百般呵护,唯恐有闪失。养尊处优的日子,梅英的体重和渐大的肚子,如注了水的猪尿泡,浑圆;村里人背后起了个‘矮冬瓜’绰号。七个月不到临盆产下一子,家里人只当是梅英年岁小早产。站在产床前梅英的母亲董云兰眼神里居然没有欣喜飘过一股淡淡的苦笑。
有了孙子的庄国、丁翠喜难自禁,二人争着抢着有事无事抱着孙子村头村尾转悠。逢村里的大妈、大嫂、小媳妇,忍不住将孙子抱与人观瞧,夸自己的孙子是如何这般可爱。
无事可干的梅英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用哺育,奶水充足的她厌烦孩子的没日没夜的哭闹,不愿喂养,甩手将孩子交与公公婆婆,无奈公婆只得全包了。喂孩子的奶粉钱,是庄国与丁翠每日旁晚,在农田和附近的沟渠池塘,下上迷魂阵(楚东人捕鱼的一种工具,长短不一,视水域大小放网。)捕捉些龙虾、黄鳝、泥鳅类的水产品到几公里外的镇上集贸市场赶早市被人收购付款购买的。
无聊的时光,寂寞的岁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无烦恼,无忧愁,悠闲,悠哉。被爷爷奶奶起名小龙宝的儿子的冷暖饥饱全然没有过问。游走于楚东和泉县,工地婆家两边耗光阴。小锆的每月工资全掌握在她的手上;不抽烟、不喝酒的小锆,每月可支配的零花钱少的可怜。工友们闲暇聚会,小锆总是一个人人默默走开,仿佛他和大家是两个世界的人。其实他也想和大家在一起来两盅,不单是囊中羞涩,结婚挪下的一大笔债务,要一步步的偿还,眼下,只能是先管好自己的口。
丈夫小锆相差两岁的弟弟小舢也已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小锆的家四间砖混平房,中间两间为会客所用,左手一间是她和小锆的新房;后院是厨房和公公婆婆的卧室,如若小舢找对象结婚,一定要用右手的房做洞房。面对眼前现状和条件一般并不富裕负债的家,好吃懒做的梅英动了心思,本着先入为主,以后不过苦日子,要丈夫小锆对父母提出要求,现有的四间房全归小锆名下,不承担结婚落下的债务;而且,公公婆婆及弟弟小舢搬出现有住房。对于这样的近乎极端无理之求温和的小锆能答应吗?很少动怒发火的小锆这次再也无法忍受了,和梅英自结婚以来最大动干戈的一次吵架,大骂梅英无良心,不讲道德。斗胆说梅英:“你不可理喻,我瞎了眼娶了你。”
达不到目且言语受到刺激,自己感到天大委屈的梅英自然无法忍受,向来百依百顺的小锆居然对着自己吼,梅英大怒,因脸肉多本不大的眼眯缝夹着泪花对着小锆嘶喊:“你是个混蛋加窝囊废,我不跟你过了!”收拾衣服甩手回了娘家。娘家的哥哥本是务农汉子,收入有限,苦于没有合适的姑娘肯嫁给他。正是梅英嫁人的彩礼使他有了娶妻的钱款,没多日也娶了邻村的姑娘小纯做了妻子,并且在离村七八公里的朱桥镇租上门面,开了个不大不小的超市,本钱也是梅英嫁人彩礼的一部分。回到娘家,梅英在哥哥的超市帮忙照看,倒也可以打发时光,孩子交给公公婆婆,自己乐得自由自在,现在就是比比谁的耐心,先举手投降。
小锆无计可施,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贯无主见,遇到棘手的,让他作决断真难。每日里到工地干活,回宿舍休息,两点一线,只能是由着梅英所为。心里所盼,梅英自己回心转意,良心发现,放弃无理要求,回到自己身边。
转眼,小龙宝一周多了,在爷爷奶奶的无微不至细心照看下,小龙宝长得胖嘟嘟,完全不似早产儿,未到一周就能独立走上几步了。小龙宝是人见人爱,村里碰上都是逗他寻开心。
而梅英依旧没有回到婆家的意愿,到是有风言风语传了过来。有人告诉小锆表姐云蕙看到梅英打扮的像妖怪不伦不类的时常和一些年岁不大的男人结群出入于柳原镇的娱乐场所;酗酒、抽烟、跳舞,丝毫没有顾及自己是有夫有子的人妻人母之人。小锆梅英的结合本是云蕙所主,眼下走到这一步,云蕙心想,自己不站出来,恐事情很难圆满。梅英的自甘堕落对舅舅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还要和表弟一起过日子。
云蕙找到了当初小锆婚事的媒人:朱清强、蒋莎,两位前者是梅英娘家村的村支书,后者是村妇联主任;土皇帝,在村里说话是有分量的。
朱清强、蒋莎陪同带着礼物云蕙,来到梅英娘家,和其父母商讨,让他们劝劝自己女儿回婆家好好过日子去。梅栋夫妇面露难色,梅栋说:“梅英回来那一天,我和她妈就劝她回去,无奈,她不听我们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娘家不让呆吧!”一旁的梅英母亲董云兰是不发一言,摇头叹息。脸画的似大熊猫的梅英从外面回来,看看家里的场景,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来的三人言道:“你们不用劝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做不了我主,回去和小锆说,答应我的条件,我立马回去。”随后对着云蕙补充一句:“回去告诉你就表弟,不答应,只有离婚一条路,没得商量。”
云蕙三人只能是无功而归,得到消息的庄国、丁翠只能是唉声叹气,无法满足儿媳妇的条件,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不久,梅英通过两个媒人向小锆家表达了离婚要求,提出分割家产以及孩子的抚养权。既然已无可挽回,小锆一家不得不接受事实。对于家产,双方分歧不大,梅英的嫁妆,小锆的两年工资收入归了梅英。房产分割抵作彩礼不用梅英娘家归还了。在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上双方各不相让。对着可爱孙子的相伴,并且梅英梅英一天服侍过自己所生的小龙宝;庄国和丁翠怎肯拱手相让呢?
离婚在僵持和调解中。
一日,庄国和丁翠在后园干活,喂家禽;带在身边的小龙宝独自玩耍。不一会,小龙宝哇哇大哭,庄国和丁翠放下手头活急忙齐奔到小龙宝前观瞧,原来,小龙宝被散落在泥土中的玻璃瓶渣划破了手指,伤口不浅,鲜血直流;两位大惊失色,心急如焚将小龙宝带到村医疗室简单处理了止血,条件有限,村医建议到县人民医院观察和进一步治疗。庄国打电话让小锆从工地赶回来,并且通知了梅英。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大人之间的纷争矛盾不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梅英从娘家泉县也赶到了楚东县人民医院。
由于小龙宝在受伤时失血过多,如若让小龙宝身体恢复快,必须输血。几位大人在一起商量,不用医院的血,他们自己献血。大家想,因为小龙宝流淌的庄、王两家共同的血液,无须让外人的血流入幼小的身躯。
据医疗流程,小锆、梅英、小龙宝,三人都化验了血型。小锆A型血,梅英O型血,小龙宝B型血。只有是O型血的梅英可以输血与小龙宝,因为O型血是万能血型,而作为父亲的小锆却与儿子血型不符。
庄国家对这次三人之间血型的比对有了疑问,庄国高中毕业的小儿子小舢翻阅了一些关于血型的知识。根据生物遗传血知识,O型血和A型的夫妻绝对不可能是B型血。综合得出结论,庄国一家对小龙宝的身世有了疑问。
庄国找到自己妹妹,让妹妹找到其在县医院当副院长的公公,走了后门,通过小龙宝和小锆的DNA鉴定,小锆不是小龙宝生物学上的父亲。
小锆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戴了两年的绿帽子,是男人的最大耻辱啊!小锆的父母庄国和丁翠也无法接受眼前残酷的一面。不单单是脸面无处搁,舍不下这个令人疼爱的孙子啊!人是感情动物,虎头虎脑,活泼好动的小龙宝是家里快乐的源泉,是美好生活的动力。
一切回放,梅英的婚后七月生子和早产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婚前在娘家就不检点,和现丈夫处对象时,居然和别人发生了性关系。原来梅英母亲董云兰在产床前的苦笑,作为母亲她一定是洞察都女儿的生理变化,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董云兰发现女儿的异样,曾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梅英也记不清是谁的,因为一段时间,和几个人发生过肉体接触。董云兰领着女儿到泉县的妇幼保健院作流产手术打掉这个孽种,到医院检查,医生对梅英的身体状况给出了建议,如若执意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再做母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梅英作为女人当然不愿失去作母亲的权利,即使不结婚也要留下孩子,当时做了决断。无法左右女儿的决定,欲哭无泪的董云兰只得领着梅英回家和丈夫梅栋商议解决良方。想来想去,只有嫁人一条道。而梅英哪些狐朋狗友和其发生性关系的是没有一人肯娶这个其貌不扬矮胖的丑女。
唯四处托人打听了。
机缘巧合,急着要娶的小锆撞上了枪口。
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已然扯下,在泉县生活的小锆表姐云蕙一打听,是后悔不迭,决然没有想到小小年龄的梅英,在柳原镇是有名女混混。十三四岁时就和一些社会上的不良青年东游西荡,初中一年级,校方多方管教无效,将其开除。乱搞男女关系,不算妇孺皆知,也是臭名远扬。
现实让庄国一家人断了小锆和梅英复合的念头,两家之间的因结婚费用的纠缠不清,唯走法律途径才能解决。小锆的父母不能眼睁睁看着娶儿媳妇的30多万打了水漂,梅英一家将到手的钱财也化作娶儿媳的费用,现在要赔偿,也是万难的。
从17岁走进小锆家,到19岁提出离婚,由于事实上,梅英都没有达到国家《婚姻法》规定的婚姻年龄,所以国家并赞同这样的婚姻存在。
经过几轮楚东县人民法院民事庭的开庭审理,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相关法律条款,小龙宝的抚养权归了梅英。而养育两年非亲生儿的小锆,拿到一纸离婚判决和数千元的补偿,心中五味杂陈;恨自己无能,愧疚对不起父母。家里积攒多年的储蓄不但被自己的婚事花光,还落下了债务。到头来,婚姻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只想在记忆里抹去骗了自己两年的那个丑陋的女人。
小龙宝被梅英家人领走了,站在村头的庄国和丁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暗叹命运的不公,逗自己笑,逗自己乐陪伴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孙子将永永远远分别了。
回到了原点,过去的恍如一梦,不堪回首的梦;小锆不知如何面对未来,前方的如何走,他自己不知道,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