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梅在厨房洗刷锅碗,儿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声音很大,她大声地和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在汉中的生活。
儿子说:“妈,你知道吗?爸可劲儿地上班赚钱,不过,好像他的工作很辛苦的,每天回家都是脏兮兮,但容姨并不嫌弃他。”
“等等,你叫她什么?”方梅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把一个小三叫得这么甜。
儿子的声音加大了一档:“叫容姨啊,有问题吗?”容叫容月,以前丈夫告诉过方梅,她只是“呸”了一下,后来渐渐忘了。
方梅听了,停下手里的活,心里想,儿子和他爸一样,也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忘了娘了。她转而又是对丈夫鄙夷不屑,说:“就你爸那个德行,人家还稀罕他?”
儿子说:“容姨对我也挺好的呀。”
方梅说:“咋好的啊?”
儿子说:“有时候,比妈妈对我还好。”
方梅手里的碗和她眼里的泪掉了下来,碎了一地。她想,我明儿一定要去会一会那个狐狸精。
方梅和丈夫毕业于同一所冶炼技术学校,又一同去了一家冶炼黄金的工厂。刚刚结婚那几年,虽然说日子有点儿紧巴巴的,但新婚的快乐,生子的喜悦接踵而来,方梅并不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反而觉得有点幸福。就这样过了几年,儿子也七八岁了,方梅发现生活上总是比不过人家,天天看同事们互相攀比,让她的心情非常失落。方梅就和丈夫商量,想让他去做生意,将来买房子,买车子,还要供儿子读书,娶儿媳妇,都需要很多很多钱。但丈夫不愿意,说,别以为生意就那么好做,做了就一定赚钱,你看隔壁老六,表面上开小车,都不知道欠多少银行贷款呢?
不管方梅怎么劝说丈夫,他就是不听,总是说好好地在厂里上班,有公积金一样买房子,儿子还小花的钱也不多。方梅见丈夫到死不思进取,特别是看见一些同事买股票赚了钱,就开始和丈夫吵,到后来就耍泼,天天骂丈夫没本事不是男人。丈夫最后忍受不了就辞职去了汉中打工,半年后,他告诉方梅,他在汉中认识了一个女子,两个人彼此喜欢就同居了。丈夫还和方梅说,她愿意离婚就离婚,不离婚也行,反正他是不回来了。
方梅说:“你爱咋滴就咋滴,我不稀罕。”但她也没和丈夫离婚,一个人带着儿子。离婚,她丢不起那人。
儿子读初二的时候,有一天老师打电话方梅,说儿子在网吧打架斗殴被送到派出所了。方梅把儿子保释出来,回家才发现自己平时存放在家的钱都给儿子偷偷拿去上网了。方梅瘫软在地上,哭嚎着骂儿子,完了打电话给丈夫,叫他把儿子接到汉中去读书,自己要上夜班管不了。
方梅决心去汉中会会儿子所说的“容姨”,看看她是咋样的女人,可能是风骚妖媚吧,不然怎么就把她丈夫勾走魂了,也许又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不然怎么能够在短短的半年就把儿子调教得那么好?
方梅都猜错了,容月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一个打工的女人。站在方梅面前的容月,虽然穿着朴素,言行举止却非常得体。容月一见方梅,开始有点拘束不安,然而不到一分钟就淡定自如管方梅叫姐。
方梅一路上想象,她和这个女人一见面会不会厮打起来,至少也要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抢走了我老公。然而,就这个穿着朴素却落落大方的容月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鬼使神差般的没脾气了。
方梅环视丈夫和容月租住的房子,房子一进两间,外面是厨房,里面是卧室,卧室有一层木板楼,楼上就是儿子的卧室,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但有一种简洁的舒服感。
丈夫出去买饮料酒水,容月一边炒菜一边和方梅说着话,方梅就像一个客人在等吃饭。
容月说:“我不会生孩子,但他不嫌弃我,我只要一个不嫌弃我的男人就足够了。”
方梅冷笑道:“就他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男人,也只有你稀罕。”
容月说:“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能力,有他的生活方式,我们为什么要强迫他呢,我觉得他现在这样也不错啊。”
方梅起身,在屋里踱步,这里瞅瞅那里瞅瞅的。靠墙边有一个木箱子,她出于好奇,就随手打开,看见一双毛线织的拖鞋躺在那里。拖鞋是男式的,织得精致而紧密,蓝色背景的鞋面上有一颗白色的心,它在方梅手里,柔软的毛线触摸起来有一股暖暖的味道。她才想起,自己多少年没有给丈夫织过啥了。
方梅在回家的车上,想着容月说的每一句话,挺失落的。但她却始终坚持自己,她知道,这个坚持,会让自己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