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蘸白糖……
端午节前一天,我回到老家,母亲已经将糯米、黍米、花生、杂豆以及桲椤叶和蒲草泡好了。
吃过午饭,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包粽子了。
与各地用芦苇叶、箬叶包粽子的习俗不同,在我的老家,山东半岛东南部的日照,有用桲椤叶包粽子的习惯。
桲椤叶即桲椤树的叶子。桲椤,学名槲(hú)树,壳斗科落叶乔木,别名柞栎、橡树、青岗、金鸡树、大叶桲椤等,抗风性较强。
槲树的叶、皮和种子都有药用价值,具有活血,利小便,除面上齄赤等功效。
唐代诗人温庭筠曾在《商山早行》中写道:“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诗中的槲叶就是我们当地人所说的桲椤叶。
在我老家五莲山和九仙山之间的匡山脚下便有一片槲树林,虽然历经百年仍然枝繁叶茂,当地人称之为“槲林”。伴随着四季轮回、岁月更迭,“槲林”以讹传讹为“胡林”,“胡林村”便成了村民们依山而居的这方土地的名称。
用桲椤叶包粽子,在我们老家,是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习俗。
据说这种习俗的形成,还与明朝的戚家军有关。
为抗击倭寇,戚家军在东南沿海一带驻扎,当时负责做饭的老伙夫把人数记错了,结果少了几个士兵的碗筷。恰巧海边山上长着好多的桲椤树,树叶清香且肥大,于是就地取材摘来几片大桲椤叶,用来盛饭,士兵吃完都说特别好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伙夫就采了很多新鲜桲椤叶,包上米面蒸煮,做好后深受士兵喜爱。由于这种食物不仅有淡淡的香气,而且便于携带。慢慢的,这种做法由军中传到当地百姓家,经过变通,桲椤叶粽子也就诞生了……
用桲椤叶包粽子,是一种技术、一种技巧,比用芦苇叶、箬叶要复杂很多——
需将泡好的两三片桲椤叶摆在左掌中,比较光滑完整的放在中间,右手抄起一把泡好的米,将米均匀摊放于桲椤叶正中,再捞上几粒花生或豆子,左手掌顺势拢起,右手将叶子卷起、靠紧,使其成长方体状,包裹严实,粽子便成型了。将成型的粽子放在案板上,用石头压住。然后,重复以上动作,再包一个同样大小、长短的粽子,将两个粽子面对面贴在一起,用蒲草或者稻草捆扎结实,这一对粽子(一捆)就完成了。
看着母亲折叠、翻转、捆绑,变戏法儿似的,几片叶子、一捧糯米一会儿就变成了方形的对粽,我也想试一试。可是,忙活了大半天,不是米漏了,就是叶子扯破了,累出一头汗,包出来的粽子歪七扭八不像样子,于是只好作罢,不情愿地被母亲打发去洗鸡蛋了。
母亲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将十几斤米的粽子包好了。
我将包好的粽子一个个摆放在大铁锅里——这种大铁锅在很多地方已经见不到了,将洗好的一大盆鸡蛋放在粽子的缝隙中,将锅中添满水。
父亲早生起了火,大块的木柴在灶下劈里啪啦地响起来……
不一会儿,灶间热气蒸腾,烟雾缭绕……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母亲掀开锅盖,将上方的地粽子和鸡蛋翻了翻个儿,又添了些水。
炉膛里的火越烧越旺,锅盖边噗噗地喷着热气,粽子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十分诱人……
又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母亲说,差不多了,不用续柴了,让粽子闷一闷就行了。
而此时,我已经禁不住粽香的诱惑,让母亲盛出来几个,先尝一尝。
解开蒲草,剥开一片,将桲椤叶翻开,啊,晶莹透亮的糯米,散发着浓烈的清香,那是一种混合着米香、豆香以及桲椤叶香的一种馥郁的气息,令人沉醉、迷失!
用筷子夹一块粽子,蘸一下白糖,含在嘴里,瞬间,幸福感通透全身……
剥开一个鸡蛋,蛋白蛋黄都渗着粽色,透着浓浓的粽香……
灶下的柴火慢慢地熄灭,但是炉膛的温度一直在维持,锅里的桲椤叶粽子依旧在酝酿……
端午早晨,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开心地品味着桲椤叶粽子的馨香,感受着幸福生活带来的甜美和端午节团圆的欢乐。
我挑了一个黍米的粽子,还是温温的。剥开以后,是金灿灿的颜色,咬一口,是沁人肺腑的甜香。
母亲让我给本家的几个儿女不在跟前的爷爷和叔叔送去了几对粽子和几个鸡蛋。又专门给我装了一大塑料袋,让我回到单位给朋友和同事分分吃……
……
烧柴草的大铁锅,桲椤叶粽子,粽锅里的鸡蛋,还有五彩绳、艾叶香包……端午民俗传承百年,深深镌刻在游子的记忆里,传递着暖暖的关怀与深深的家的味道。
桲椤叶粽子,吃出来的是香糯,是甜美,细细咀嚼之后,唇齿之间回味的却都是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