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了后,我写了一篇悼念母亲的文章,父亲让我打印出来放在床头,每每读到,总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为了不让父亲悲伤,我悄悄拿走,父亲发觉后,又反复索要了回去。父亲心里一直思念着母亲。有一次,陪父亲说话,父亲笑着说,有时间你也写写我。我说:“等哪天我带上纸和笔,您说,我来记录吧。”这是我和父亲的约定。这个约定没能实现,辛丑年9月的一日凌晨,父亲突发脑梗,没给他的孩子们留下一句话,静静地走了。三日后,日照岗头,风起黄花落,父亲和母亲合葬到一起,再不分离。
现在,仅凭着一点零星的记忆,来写写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01
听父亲说,奶奶生了三个孩子,最后也就大伯父和父亲存活了下来。至于父亲生于哪一年,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记得儿时别人问他的属相,他说属“汪汪”,由此推算,父亲大概生于1934年。
祖父在父亲几岁上就离开人世,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我的小脚奶奶只得去地主家帮工,一个月下来,挣得工钱还不够一家人吃穿用度。奶奶每天晚上回家,都会从大围裙里掏出窝窝头、杂面饼啥的,给几个娃吃,小小年纪的父亲知道,那是奶奶的餐饭,她不舍得吃,宁愿饿着肚子干活。于是,懂事的父亲,每天嚷嚷着要出去讨活,尽管奶奶舍不得,父亲还是背着几件换洗衣衫去了邻村一大户人家,成了村里年龄最小的放牛娃。放牛管饭,10天可以回家一趟。别看父亲年纪小,却不怕累,牛放得好。天一放亮,父亲就带着干粮,牵着比他还高的大水牛,去找水草丰沛的田埂、沟渠,放开缰绳,让牛吃草,自己拿着镰刀去割青草。有时,为了找一块肥美的草地,父亲要牵着牛走上大半天。在天边最后一片晚霞消散前,父亲把割的青草捆成把子,吆喝着牛把头低下,再把青草挂在牛脖子上带回来,让牛夜里吃。夏天,还要帮牛洗澡,赶苍蝇,打蚊子。晚上,父亲睡在牛棚里,点一盏小油灯,和牛作伴。小孩子,到了夜晚就想娘,想奶奶了,父亲就坐到牛身边,对着牛说说话。父亲说,他和牛有说不完的话,他把把牛当成自己的亲人。父亲做了三年的“放牛娃”。后来,牛老了,干不动活了,东家不再雇人放牛了,父亲“放牛娃”的日子结束了。回家时,老牛的眼里汪着泪水,朝着父亲“哞”“哞”低声叫,年仅11岁的父亲,头也不回往家跑,泪珠吧嗒吧嗒滴落地上。父亲说:“老牛通人性,那时候真不敢回头啊,一回头看见朝夕相伴的老水牛,心里就更难过了。”小小少年,身体里住着一颗淳朴善良的心。
02
奶奶在世时,常和我们唠叨,你二爷(父亲排行老二,我们管他叫二爷)小时候最机灵,很多人都喜欢他,有好几个军官都要带他走呢。奶奶虽然个头不高,又是小脚,但做事干净利索,尤擅长烧锅做饭。经人介绍,四十年代中,奶奶来到南京帮佣,东家是一个国民党军官(奶奶说是很大的官),那家太太很和善,对下人们也很好。听说奶奶的孩子小,有一次奶奶回家,太太对奶奶说,带孩子来南京玩玩,见见世面。于是奶奶带着年少的父亲一起到了军官家,父亲很听话,不多言,不多语,帮着奶奶忙上忙下,手脚麻利。那个军官家里有一房少奶奶不生养,一直想领个孩子,太太见到父亲后很是喜欢,就想着把父亲留下来认养。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奶奶哪里舍得骨肉分离,再苦,再穷,一家人也要在一起。即便那时东家给了不错的条件,奶奶终没答应。奶奶还说,解放前夕,六家畈有一位三大人(奶奶这么称呼)回乡时见过父亲,夸父亲聪明,说下一趟回六家畈,就把父亲带去台湾读书,1949年,新中国成立,这位三大人就再没有回来过。台湾,父亲自然没去成。后来,据父亲回忆,再查阅相关资料,这位三大人极有可能是历任吴淞陆军军官教导团教育长、南京中央军校高级教官等职的吴光杰,吴光杰于民国37年携眷去了台湾。
03
解放后,20岁不到的父亲在生产队里做事,具体做什么父亲和我说过一次,我当时没记清楚,为这事,我一直很自责,亦很遗憾。只记得父亲说,当时队里的干部们都说,父亲不去上学可惜了。彼时,大伯父已经成家,只身一人到合肥打零工,听说这事后,特地回来动员父亲去上学,说上学的费用别担心,由他承担。就这样,一天学没上的父亲,直接跳级上了长临河中学,当时的“肥东县第二初级中学”,那年,父亲18岁。初中毕业后,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合肥一中,户口也随之迁到了合肥。在学校,成绩优异的父亲,深得老师喜爱。记得小时候,父亲一高兴,就会在我们兄妹几人面前,炫耀他在一中读书时的情形。在一中读书时,父亲不仅常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着批改作业,上课时,只要有同学答不上来题,老师就会让父亲来回答,父亲总能准确说出答案,这让我们敬佩至极。心里暗下决心,长大后我一定要像父亲那样。儿时,母亲的口头禅是“早起三光 迟起三慌”,而父亲的口头禅则是“温故而知新”和“不耻下问”。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至今还有着阅读的习惯,想必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成年后,我记住并传承了母亲的教诲,亦理解了父亲的用心良苦。
04
父亲读高三那年,临近高考的那段时日,大伯母在老家和奶奶常闹矛盾,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婆媳不和,父亲知道了,怕奶奶日后在家受委屈,孝顺的他竟然瞒着大伯父放弃高考,回乡下陪奶奶了。还是班主任找到大伯父租住的地方,询问父亲为什么没参加高考,大伯父方知道这事,但是一切都晚了。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明明可以上大学的父亲,作为知识青年下放,回到了老家,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因为此事,大伯父伤透了心,和父亲几十年不来往。大伯父说,他就是吃不识字的亏,干不了体面活,所以才辛辛苦苦赚钱供父亲读书,将来有个好前程。以至于后来父亲只要说到这事,总是流泪自责,说对不起哥哥,对不起班主任。直到80年代,我上合肥幼师,常去大伯父家玩,父亲和大伯父的关系才缓和了些。但,我能看出,大伯父的心结始终没打开,兄弟俩没有那么亲了。大伯父后来把大伯母和孩子一起接到合肥居住,很少回乡。奶奶和父亲就一直在老家生活。奶奶身体一直很硬朗,心情也非常好。一个夏日的午后,90岁的奶奶烧了一壶水放在灶台,躺下午休,再没醒来,无疾而终。父亲说,那年如若不是气温异常,奶奶还可以多活几年。奶奶的高寿与父亲多年的细心照料是分不开的,父亲说:“当年弃考回乡,换来奶奶的高寿,值了。”
05
回乡后不久,父亲成了家,先后养育了四个子女。父亲和母亲起早摸黑,在生产队干农活,犁田,耙田,栽秧,割稻,除草。年尾结算,挣的公分依然不够全家口粮,还要倒交钱给生产队。农闲时,两人背着筐子上山砍草,捡树枝。见到牛粪拾起来,做成粪饼,晒干了烧大锅。彼时,乡下人家的土墙上,生产队牛屋的土墙上,都有牛屎粑粑的印迹。清贫困苦的生活没有压倒父亲,他和母亲商量,在家里养两头猪,到年底,大部分猪肉拿去卖了换钱贴补家用,剩下少量的肉让一家老小过一个香喷喷的年。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大年三十,奶奶盛了一碗炖猪肉给我,说:“伢啊,你喜欢吃肥肉,过年,就多吃点。”平日里少见油荤,小人儿的肠胃,哪里承受得了,好几天不想吃东西。为此,母亲还埋怨过奶奶,说不应该给小孩子吃那么多肥肉。家里养了猪,孩子们最欢喜,门前的牛背塘埂便成了我和哥哥每天放猪的好去处。放猪,就能在塘埂上捉蜻蜓,逮蚂蚱,摘槐花吃。收集回来的猪粪被母亲拿去肥田,蔬菜、瓜果长得好。饭桌上一年到头虽没有荤的,冬瓜,丝瓜,豆角,韭菜,扁豆,土豆,青菜,辣椒,从来不缺。父亲做事,用家乡话说,就是秀气。乡下干农活,挑秧草,挑肥料,挑稻把子,挑稻谷,搓麻绳,都离不开用绳子。父亲擅长打绳结,打稻草结,只要绳子在父亲手里一绕,一抽,一拉,一个漂亮结实的结就打好了。小时候,最爱吃父亲做的手擀面。夏日的正午,门前那颗老榆树上蝉鸣声声,父亲满头大汗从田里回来,顾不上休息,洗把脸,就开始和面。面和好后,父亲把面团放在大桌子上麻利地揉搓,饥肠辘辘的几个孩子站在桌旁,小眼睛盯着父亲的手,就像观看一场魔术表演。只见父亲拿出一根长长的擀面杖,擀面,卷面,撒扑面,再擀,再卷,来来回回几次,最后折叠,切条。不到十分钟,粗细、厚薄均匀的面条就大功告成。彼时,母亲早已坐在灶膛下,烧沸一锅水,等着面条下锅。面条起锅前,母亲抓一把洗净的红苋菜撒到锅里,顿时面汤变色。我和妹妹喜欢端起一碗面,坐到门外两边的石凳上,一根一根慢慢吃。一碗粉粉的手擀面,让清贫的生活变得有色彩。
06
母亲心善,厚道,嘴拙,父亲很爱护她。在村里谁要是欺负母亲了,父亲总要去讨个说法,不让母亲受半点委屈。记得有一次,母亲在生产队上工时被村里一个泼辣的小媳妇打了,父亲知道后,很生气,亦很心疼,跑到那人家说理,那个小媳妇自觉理亏,来向母亲道歉。母亲生小弟那年,父亲向生产队申请了放牛。在生产队,放牛相对是个轻松活,还能挣到公分。不过,要负责队里一部分农田的翻土。父亲说母亲身体不好,申请放牛其实是为了母亲,母亲去放牛,就不用下地干活,身体恢复快,也能腾出时间带小弟。每天母亲放完牛后,父亲就牵着牛,扛着犁,去田里干活。初春,寒意未退,人们的冬衣还没有脱尽,父亲早已卷起裤脚站到冰冷的泥田里开始犁田,父亲说,冻得身上没有一丝热乎气。有一天,父亲又在犁田,公社武装部长恰好从田埂过,见父亲打着赤脚,忍不住说:“你这样身体会冻坏,落下病的。”那一次,汤部长硬是把父亲从田里叫上来,自己脱下鞋袜帮着父亲犁了田,这件事父亲一直记在心里,每每说到汤部长,直夸汤部长人好,是好干部。因为那年春上受了寒,父亲落下了胃疼的毛病,到了冬天,胸口常吊着两只热水瓶(早年医院吊盐水的玻璃瓶)。有一年严重时,差点丢了性命,吓得母亲哭了好多天。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差,家里经济状况又不好,父亲没有去省城治疗,自己硬扛着。后来,长临河一位老中医给父亲开了几副中药,才保住性命。自此,父亲一直相信中医,说中医好。也是打那以后,母亲烧锅时,常把一只小瓦罐塞进灶膛,饭熟了,小瓦罐里亦飘出了香味,那是母亲省吃俭用给父亲开的小灶。父亲和母亲是一对患难恩爱夫妻,虽然,他们嘴上从未说过。
07
父亲下放回乡后,村里分了一间老屋给他,矮矮的,两扇木门朝南开,屋顶铺小瓦,瓦间镶有两三片亮瓦,采光用。西墙上有一扇木格小窗,小窗下有一条形木桌,上面放一老式梳妆台。父亲就在这间屋子里迎娶了我的母亲,然后生儿育女。有了孩子后,父亲在屋子东边盖了一间侧房,侧房再往东又盖了一间猪圈,搭了一个鸡棚。屋子虽小,被母亲收拾得很整洁,泥地也清扫得很干净。老屋子年份已久,遇到大雨天,屋内就漏雨不止,家里能盛水的器具,澡盆,脸盆,水桶,茶缸,都被我们拿来接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父亲带着我们接雨,比比谁接的雨水多,雨声和着嬉笑声,在屋内回荡。老屋虽破,里面不缺少欢乐。天一晴,父亲就借来梯子,爬上屋顶,去检漏。上了屋顶后,父亲沿着瓦缝处轻轻迈着脚,小心翼翼把漏雨处的瓦片一块一块掀起来,再重新码上,有的地方还要换上新瓦片。几处漏雨的地方,父亲都记在心里。我们站在屋前,齐刷刷仰着头,看父亲在屋顶上,一会儿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会儿弓下腰忙活。父亲中等个头,身材瘦弱,但在那会儿,我们觉得父亲的身躯,特别高大。下雨,漏雨,检漏,成了我儿时抹不去的记忆。如今,只要想起这事,我的眼前,便浮现出父亲穿着背心短裤站在屋顶的情景。这个不富裕的六口之家,有了父亲这棵大树的遮风挡雨,日子才温暖。
08
子女们大了,相继成家,离开父母。每次回乡,父亲总会早早去集上买新鲜的鱼虾,排骨,蔬菜。母亲的性子慢,总是不急不燥一道菜一道菜,在煤炉上小火烹制,想着把最好吃的都拿出来给他们的儿孙。临走,还不忘大包小包塞给我许多土特产,尽管很多东西城里都能买到,为了不让二老失望,每次都悉数带回。父亲知道我喜桂花,每到桂子飘香时,只要回家,饭后,父亲总要出去一趟,一盏茶功夫,父亲的手里就举着一枝桂花回来,这是父亲去村西头一户人家特意讨了来的。回城时,我如父亲一样,举着那枝桂花,一路芬芳。妹妹从纺织厂下岗后,父亲一直担心她的生活,好在妹妹现已拿到退休金,在一家超市做工,生活有了保障。小弟脾气倔,直肠子,说话容易伤人,父亲常和我说,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有一次,小弟和我无理取闹,父亲怕我生气,对我说:“伢啊,看在老父亲的面子上,不要计较。”我又何尝去计较呢。母亲突发脑溢血,生命最后的那段时日,大小便都是父亲亲手处理,不让孩子插手,他怕孩子们手脚重,弄疼了母亲。父亲心里明白,母亲那时已经没有意识,全靠氧气维持生命体征。父亲心里总是装着他的儿女和老伴。
09
1981年春,由于国家落实政策,大批知识青年陆续返城。父亲又重新成为非农业户口,分配在县二轻局下属单位皮革厂,那时厂矿不景气,无法养活一家人,父亲没有选择去厂子上班,依然留在老家种田。政策允许,父亲在家开了个代销店,卖些针头线脑,麻饼,红糖,日用百货,因父亲的知青身份,还免了几年的税。又因为知青身份,2004年,父亲领到了退休工资,从下放时起计算工龄,父亲算是有着40多年工龄的老工人了,这对于苦了大半辈子的父亲来说,是莫大的欣慰,也让村里人羡慕不已。虽然有了固定收入,父亲依然很节俭,他把工资都存了起来,说将来一旦生病了,不用花孩子们的钱,不给孩子增添负担。打我记事起,老屋的土墙上就张贴着毛主席画像,父亲走到哪里,身上也会带一枚毛主席像章,父亲常对几个孩子说:“没有毛主席,我这个旧社会的放牛娃,就没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没有共产党,我每月领不到几千元的养老钱,我要永远感恩毛主席,感恩共产党。”这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最朴素的情感表达。
10
父亲一生酷爱干净。记忆中,父亲的衣服永远整洁,即便是在乡下,父亲的鞋子也是一尘不染。原先农村多土路,出门回来鞋底鞋面落下一层灰,父亲有一把用鸡毛扎成的小刷子,约10公分长,专门用来扫裤脚和鞋子的灰尘。我上班后,每年都给父亲买几双鞋,父亲总说不用买,上次买的还没有穿坏。但每次父亲都很快换上新鞋,我知道,爱漂亮的父亲很开心。父母高兴了,做儿女的就安心。到了冬天,父亲隔两天就去澡堂子洗澡,母亲说父亲,你这叫穷讲究,父亲听了,亦微笑不语。父亲一生不抽烟,不喝酒,样貌一直不显老,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记得我刚上班那年,父亲送我去单位,很多老师以为父亲才三十多岁,其实父亲已经虚龄五十。我想,这应得益于父亲良好的生活习惯。母亲去世后,父亲坚持独自生活,他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前几年,父亲想去养老院生活,我们送父亲去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养老院。父亲睡眠不好,我为父亲选了一个单间,朝南,有阳台和卫生间,父亲很是满意。房间的衣柜父亲坚持自己收拾,挂的,叠的,厚衣,薄衣,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连我看着都惊讶。养老院的阿姨说,吴爷爷在这里是最干净的老人,一点不让我们费心。得空时去看望父亲,见我买这买那的,父亲总用亏欠的口气对我说:“哎,我现在老了,不中用了,总是给你添麻烦,还不如早点去陪你妈。”听了,眼睛忍不住发酸。父母的养育之恩大于天,怎么回报都不为过,何况,我做的没有那么好。一直计划着,等不忙了,就带着父亲去北京,去台湾,去很多很多地方。“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些美好的打算,终成了遗憾。
11
辛丑年春,在养老院的父亲突然提出要回老家住。我和哥哥又把父亲接回家,因年岁已高,不放心他一个人居住,父亲住到了哥哥家。中元节,哥哥去给母亲上坟,父亲执意一起去,拗不过父亲,就带着父亲一起去了。到了岗头,窄窄的田埂长满杂草,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看不清田埂,哥哥没让父亲过去。父亲站在乡间小路上,远远地望着母亲的坟茔,浑浊的眼眶噙满泪。父亲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母亲。那日后,父亲的情绪开始低落,寡言少语,原本硬朗的身体,也渐渐衰弱,走路有时都要借助一根拐杖。8月的一天夜里,父亲不慎跌倒,头破血流,不省人事。有热心人帮忙推笨重的急救床,送父亲去CT室,又帮着推到十几层的病房。有年轻的值班医生,一次一次来病房查看,询问,直到第二天下午父亲转科才放心下班。父亲醒来后,我告诉他这些,父亲听了,喃喃地说:“下次见了要好好感谢人家,都是好人呐。”父亲一生都在教我们学会感恩。
12
父亲出院后,哥哥细心照料,三餐饭菜送到手中,每晚帮父亲洗澡,我和妹妹常回去陪父亲说话,父亲的心情又好了很多。每天都会到屋后的小花园里看一会书。父亲常说,六家畈现在打造旅游经济,环境变美了,很多人都开起了小饭馆和民宿,乡亲们的生活越来越红火,这也要感谢共产党的好政策。父亲虽然不是党员,但他热爱党,一直教育我们要好好做人,好好工作,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9月初的一天清晨,平日一直早起的父亲没有起来,在睡梦中走完了他88岁的坎坷人生。父亲在世时常对家人说:“我要是能像你们奶奶那样,一觉睡走了,自己不受罪,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父亲一生,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就连去了的那几日,原本天气很热,设灵堂的那两天,天气忽又凉爽起来,前来帮忙料理后事的乡邻们都说,老爷子人好,连老天爷都在护佑他。父亲出殡那天,按照规矩要走村里的丧道送上岗头,但这条路正在维修,前后不通,村长正准备去找修路的工程队时,恰逢那日路面打水保养,临时开通了。冥冥之中的巧合,也是老父亲的福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