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清明节。清明节本来就是怀念、祭祀故去的亲人的节日,所以,这一天,大多数人都会勾起陈年往事,打心眼儿里怀念自己故去的亲人。
唉……我妈离开我已经快二十年了。
那是一个春天的晚上,我突然接到了我妹子的电话:“哥,咱妈不行了,你快点儿回来吧!”当我们一家人急匆匆地赶回老家的时候,我妹子已经给我妈穿好了我妈自己亲手做的寿衣,直挺挺的躺在炕上,等着我这个不孝之子回来。
我上炕紧紧地握住我妈的手,大声的喊:“妈!妈!妈我回来啦!妈,你再看我一眼!”我妈慢慢地睁开了眼,看了我一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你……回……来……啦”。说着,眼角滚出了她这一生最后的几颗泪珠儿,缓缓的闭住了双眼……
我妈就这样和我含泪而别了。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啦!时间定格在二零零五年农历三月十七日,享年七十三岁。
我妈的突然卧床不起,和我有很大的关系。自从我告诉我妈:“我要移徙到涿鹿县城去居住。”我妈没有小防住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楞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话:“哦,你去东面呀?那我去西面呀!”我家的坟地在村子西面,当时我愚钝的也没有领悟到这一点儿,还埋怨我妈:“这是瞎说啥呢。”没有过了多长时间,我妈就生病啦,并且是卧床不起了。
虽然我也陪伴了我妈一些儿日子,可是,老天爷非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一天早晨,我发现我吃饭嚥的有点儿困难,第二天,竟然就完全不能嚥了。这时候,我想到的是自己的健康,立即起身去张家口市附属医院检查治疗。医生检查完诊断为“食道狭窄”,需要马上输液吃药,七天为一个疗程。结果才输了两天液,我妈就着急地要走……
“惯大的孩子不孝顺”。这句名言在我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老人屎一把尿一把的把我拉扯大,谁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和眼泪。豪门富户,有豪门富户的娇生惯养;家穷日薄,有家穷日薄的惯道,浓浓的母爱是一样的,没有穷富之别,哪怕是一个眼神儿,也充满了慈祥和关爱。
小时候,早饭基本上都是喝很稀的谷子面糊糊。盛糊糊的时候,我妈尽量给我盛得满一点儿,如果糊糊锅里煮了几个小山药(土豆),就从扣子大的小山药中给我挑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晚上,我妈知道我饿得厉害了,趁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给我用小汤勺儿偷偷地搲一勺儿糊糊面,一口含住嚥下去,抹抹嘴,假装什么也没吃。后来,可能是爸爸察觉了吧,在糊糊面上面按了手印,从那以后不敢再“偷吃”了。
暮春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啦。别人家的孩子都换上了薄棉裤,我还是冬天穿的那一条穿了几年的老旧棉裤,棉裤里面破的早就露了棉花。我妈让我在家坐一天,她赶紧给把裤子拆了,把棉花揭出来一层,洗了布面再赶紧缝上。本来就是旧棉裤,破了的地方需要补补丁,可是,揭开柜子找不到一块儿像样的补丁布。为此,我妈看着柜子里面的乱布片子放开声大哭了一场……
我爸爸是复员退伍军人,原来在张家口联合医院(现在的张家口市二医院)职工食堂工作,我们家住桥西区河沿街华兴巷一号。
一九五八年,国家号召支援农业生产第一线,让职工响应号召,积极写申请回老家支援农业生产。爸爸心眼儿少,让写就写。结果,过了几天,写了申请的人都下放回家了,没有写的人啥事也没有,照常上班。“支援农业”的政策一阵风,刮过去了!就把我们全家刮回了老家。
我爸爸从小出门在外,对农业生产知识一窍不通,农业生产需要的农具一件没有,根本就不适应农业社的劳作和生活。我妈更是体弱多病,不能参加劳动。一家四口人,一个劳动力,自然挣不了多少工分,所以,“缺粮户”的帽子戴了许多年,一直到我回生产队参加劳动才摘掉。加上又是窄门小户人家,在村里没有“家族势力”,时不时的还要受点儿生产队里“好汉子”的欺负!从那个阶段的农村走过来的人都知道,这种家庭,肯定是受穷、受累、受气!
什么?穷到什么程度啦?我说一件事,就可见一斑了。
我爸爸从张家口回来的时候,有一身八成新的中山装,回到农村自然是不能再穿这种衣服了,就收藏起来,也算留一个念想吧。当我们家的吃饭问题严重到不能再严重的时候,我爸爸决定把家里面最值钱一个物件——“水缸”,背到东面涿鹿县南山里头的村子里换点儿粮食。
第二天,和对门住着的杨茂叔结伴儿而行,每人用木制的“背架子”背了一个水缸,踏上了“以缸换粮”的路。临走的时候,又临时决定把那一身中山服也拿上,希望能够多换一点儿粮食。他往缸里面放这一身心爱的“中山服”的时候,手,在发抖,泪,在眼圈里面打转儿……
几天后,真的背回来了半口袋玉米和晒干的榆树叶磨的面。一进家门,爸爸没有说有多么累,而是高兴地说:“卖给石门子里面一个村子啦。遇见好人了,让我饱饱地吃了几顿饭!”
现在我才知道,不用说再往里走了多远的路,就按石门子村计算,往返就是一百多里地。一个身单力薄的人,背着一个既笨重又易碎的水缸,翻山越岭地走着那些山间小路,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是一个什么情景?需要付出多少汗水和小心?忍受了多少饥饿和乏困?恐怕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了。
唉……眨眼之间,爸爸和我阴阳两隔已经二十五年了。二零零零年农历八月初一,被病痛折磨的就剩下一身骨头了的爸爸,闭住了双眼,享年八十一岁。
老人们总算把我拉扯大了。
但凡是一个有孝心的人,都会知恩图报,尽其所能的孝顺父母。乌鸦尚有“反哺”之義,羊羔儿尚懂“跪乳”之恩,而我这两条腿的“人”却没有做到。
长大啦,“翅膀尖”硬了,把老人对我的疼爱忘了个一干二净。
首先学会了抱怨、嫌弃,知识不长,脾气见长。我妈和我拉嗒几句闲话,我嫌麻烦、嫌唠叨、嫌啰嗦,不想听。其次是学会了“理财”,懂得了“抠门”。一提“钱”的事,比割我的肉还疼,到老人跟前吝啬得不能再吝啬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没有主动给她买过一件衣服。每月把那几个生活费钱一给,再多一分钱也没有给过。而老人却仍然是容忍、宽恕、谅解。
最让我追悔莫及的是,后来生活有了一定的改善,我妈攒钱买了一块蓝色的呢子布,让裁缝铺给做一件外套。想让我给出个制作衣服的加工费,大约几十块钱。当时对于我来说,这笔钱是一个“大数”。我竟然残忍的拒绝了!现在想起来,当时就是不愿意给人家掏这个钱,不是实在无能为力掏不出来这几个钱。那是我妈第一次提出来的一个小要求呀,我竟然断然拒绝了。像这种无情无义,不懂得感恩的人,还有何颜面混迹于江湖?
前几年,我妹子从柜子里面取出来那块已经发霉了的布料,我不敢多看一眼,我的心就像被锥子扎得一样痛,真得很痛!还“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
我自己生病了,知道去大医院检查治疗。她们两位老人生病,仅仅从老家“最大的医院”——镇卫生院请了医生。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人生旅途中没有“假如”,没有“如果”,没有“返程票”。过去了,就无法再挽回了。别看街面上的药店比比皆是,可哪家也没有“后悔药”可卖!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老人们带着怨恨和无奈走了,给我留下的尽是后悔。
可惜,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