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1月份,一年一度的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村里张贴了许多“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宣传标语。很多适龄青年都积极踊跃报名参军。
那个年代,城市里的青少年们为能获得一件草绿色的军装而感到骄傲,冬季外套军大衣是最时髦的装束。而参军对于农村青年来说更是具有吸引力。但当时我没有报名,还像平常一样每天上学放学。我之所以沒有报名参军,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报名对象要求年满18岁,而当时我才16周岁;二是独生子可以不报名,当时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三是当时我初中刚毕业,准备上高中,况且学习成绩还算好,对学习环境也比较喜欢,在高中毕业之前没想过要终止学业。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当时没想到要报名参军。可是我的一位要好同学年龄稍大些报了名。他当时在学校是排长,我是副排长(文革时期学校学习解放军的军事化管理,原来的班改称为排)。他在生产大队报名后因名额紧张,没有被批准参加体检,也就是说当年没有参军的机会了。他自己不甘心,我也觉得不公平。听说接兵部队的同志已经到公社了(当时还没有改为乡)。我就提议去找接兵部队试试看。我说你学习成绩好、各方面表现也很好,接兵部队一定会喜欢,会支持你参加体检的。他听后也觉得在理,何况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说行动就行动,当天下午放学后,我俩就一起到公社去找接兵部队。说来也巧,接兵部队的同志刚好都在。从他们介绍得知,负责我们公社接兵的同志一共有四位,分别是邓指导员、陈排长、还有项班长、王班长。他们知道我们的来意后,也很高兴,表扬我的同学积极报名参军,保家卫国做得对,给予热情鼓励,虽然担心大队的工作不好做,但还是答应帮助做做工作。在交流过程中,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报名参军,我说年龄差两岁,好像不行。其中一位项班长说,我们这次来接兵上级交待,如条件允许准备在学校招几名文化高一些的新兵,年龄小一点也可以,你想参军吗?因突然提起,没有思想准备,又感觉好像是开玩笑,我随即反问道:是真的吗?我这一问,其他几位接兵同志也都附和着说是真的。我一下兴奋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埋藏在心底里参军的种子开始萌动了,我未加思索就回答道:我也想参军!坐在我身边的同学提醒说,你爸爸妈妈会同意吗?我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也是,突然提出要参军,父母可能不会同意,特别是母亲。想到此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此刻参军的愿望好像越来越强烈了。在告别接兵同志时,我表态说,只要你们愿意带我去部队,我一定做好父母亲的工作。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思考如何说服父母,同意我去参军。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后,我便把下午见到接兵部队同志交谈的情况说了一遍,并明确提出想要参军。父母听后半信半疑,但态度很明确,现在不能参军,就是要参军也要过两年等高中毕业后年龄大一些再说。理由主要是说,现在年龄小到部队吃不了苦、中断学业可惜等等,从母亲的话音中好像还担心我的安全问题。直到第二天我上学时,家里还未统一认识,我坚持要参军,父母仍不同意。当天放学后,我又与同学一起找到接兵部队的同志,报告回家做父母工作的情况,并希望他们能出面帮助做做工作。接兵部队的同志爽快答应了。他们先到学校与校领导沟通了希望在学校挑选学生参军的意见,得到学校支持后,又动员我的班主任与他们一道利用星期天去我家做工作。经过老师和接兵部队同志的诚恳思想动员,父母亲终于同意我报名参军了。
虽然家里同意了,但已经过了参军报名的时间,听说参加体检的名额已经满了。邓指导员和项班长等接兵部队的同志又分别去了大队和公社找到民兵营长和武装部长,商量我与同学的参军体检问题。开始,营长和部长都没有同意,说是体检的名额已经定了,而且参检对象本人也都知道了,现在调换矛盾太大,不好做工作。接兵部队的同志沒有放弃,又找到公社的其他领导做工作,最后请示区人武部只同意增加一个体检名额。经接兵部队的同志与公社领导认真研究商量,我有幸得到了参加体检的指标。而我那位同学却不能参加体检,也就失去了当年参军的机会。虽然他在四年后也参军了,并在部队提拔为干部,可当时我能参加体检,而他却未能如愿,有违我的初衷,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过几天,征兵体检开始了。我参加体检那天,接兵部队的同志也去了体检站。项班长一直陪着我参加各科的检查。在外科体检称体重时,我的体重只有43公斤,而按规定体重应满45公斤,严格来说是不合格的。项班长当即告诉体检医生,部队想要几名小兵,体重差一点没关系,只要其他方面合格就行。在项班长等接兵部队同志的关照下,我顺利通过了各项科目的检查,除了体重差几斤,其他项目全部合格。
通过了身体检查和政治审查,我被批准入伍了。在我离开家乡的前两天,接兵部队的同志又一次来到了我家,他们向我父母介绍了部队的有关情况,并要我父母放心,不要过于挂念。父母亲看到接兵部队的同志对我一直很好,也基本放心了。父母想留他们在家里吃个便饭,可他们借口要去其他新兵家中走访谢绝了。
12月下旬,我们梁园区190多名新兵统一集中换上了新军装,踏上了前往皖南部队驻地的行程。全体新兵编为一个营,我们公社的30多名新兵编为一个连,由四位接兵同志负责管理。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年龄小一点,加之征兵过程中联系比较多,接兵部队的同志一路上对我格外关照。项班长与我几乎形影不离,晚上宿营睡地铺,他也睡在我的边上。一路上还给我讲了许多部队的情况和注意的事项。通过近一个月时间的接触相处,接兵部队的同志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心里不仅把他们当作领导、老兵,而且看作是兄长,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
经过两天多的行程,在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部队驻地屯溪,住宿在徽州军分区教导队。当晚,我仍与项班长邻床。大约晚上九点钟左右,项班长突然拿出一支圆珠笔送给我,说是留作纪念,并嘱咐我以后还要好好学习。看到我一脸惊讶的表情,项班长才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原来在他们被安排到我们家乡接兵以后,原部队接到了上级调防的命令。他们所在的部队已与半个月前调到安庆地区驻防了。为了不影响接兵工作,上级要求他们待新兵到达部队驻地后,立即回原部队报到。所以他们明天早上就要与我们分手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很突然,很吃惊,也非常舍不得他们离开。项班长知道我的心情,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不一会儿,熄灯号响了。大家都睡下了,但我仍握着项班长送给我的那支圆珠笔久久难以入睡,回想起与接兵部队接触以后,他们特别是项班长对我的鼓励关心和照顾,感动得难以自制,黑暗中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慢慢滚落在枕头上。这是我入伍后第一次落泪。第二天清晨,起床号响后,我们立即起床洗漱。项班长动作很快,最先洗漱完毕,即刻背上背包,与我和身边的战友告别。接着邓指导员、陈排长、还有王班长也都与我们一一别告。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相见。
后来过了很多年,我从徽州军分区调到安徽省军区机关工作以后,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们的一些情况。邓指导员和陈排长没过几年都调到人武部任职,最后转业到地方工作。王班长第二年底退伍回山东老家了。项班长第二年提干了,后来也转业回老家淮南安排在电厂工作。有一年我去淮南出差,还专门找到他家看望这位我一直挂念的老班长。我们一起回忆当年他们到我们家乡接兵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我深情的对他说,正是当年在您和其他几位接兵同志的鼓励和关心下,才使我走上了值得骄傲的军旅生涯,我得感谢您!他谦逊的说,都是组织的关心,你自已的努力。看着老班长健康的身体,愉快的笑容,我也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