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我把早晨给车子风挡刮霜的视频发给远在广州求学的儿子,他惊诧地回复到:现在不是秋天么?“傻小子,离开黑龙江才几年啊,就已经‘不知季节已变换’了。”我一边启动车辆,一边自言自语。
黑龙江的秋天对我们这些在农村度过完整青春期的人来说,就像缩头的“王八”脖子一样短,大田里的玉米刚刚籽粒成熟,寒露、寒霜就迫不及待地呼上来了,大清早一出门儿,眼见的所有植物从根到梢,都让人感到彻骨的凉意。但不管多么不情愿,我们都得从早到晚窝在玉米地里,一铺子一铺子的挪动,寒霜和露水被体温融化,从衣裤、手套外面渗到身体表面,再毫不留情地凉到心里,直到太阳高挂,晒干了地面上的露水之后,在体温的持续作用下,衣裤慢慢被“溻干”,身体里的寒气才极不情愿地慢慢最后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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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如此,那时候,我们心中的冬天总是来的很早。
记得从家到田地的路上,有一片杨树林,可能是离村子较远的缘故,每年这片树林的叶子都要比村里的先变黄。先是浅黄,然后深黄,最后慢慢飘落。无论一年四季风霜雨雪,树始终那么从容,春天来了,叶子就发了;夏天来了,叶子就绿了;秋天来了,叶子就黄了;冬天来了,叶子就落了,仿佛永生一般,从容、淡定而无所畏惧。小时候的我总是在想,没有棉衣也没人关注,这些大杨树怎么就不怕冻啊?所以曾一度天真地想,做棵大杨树就好了,尤其在秋天。
但我做不了树,只能落寞的想象。不知是哪一天,我的眼里心里突然不再装着早起的恐惧、不再惧怕秋天的凄冷,满眼满心只关注那些即将入仓变现的金灿灿的粮食,父母也不再因为催促而和我絮叨、责骂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男孩的长大也许就在一瞬间,当他知道有些东西躲是躲不过去、有些责任该担就得承担然后能坦然面对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男人了。
于是,在寒气逼人的老秋里,我至少不带着负面情绪就能早早地来到玉米地,在一片片水溻溻的玉米铺子里熟练抓起带皮的玉米棒子,剥开、拧掉,一道优美的弧线甩到玉米堆上,然后起身奔向下一个目标。这样,不大一会儿,起初冻得麻木生疼的手就开始恢复知觉,在一阵冷热交织的痛痒中,我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对抗寒冷的快感。
此时的我已经不再关注那片杨树林,不记得它的叶子什么时候黄了、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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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刚刚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时,一纸高中录取通知书中断了我的农村生活。从此,每到秋天收获的季节,我不再经受那些曾经以为躲不过去的寒冷,但身体已经有了记忆,中秋节一过,手指顶端的“倒戗刺”就开始疯长了,仿佛在提醒我“做好准备,该上地干活了!”
之后的生活中,身体上少了很多寒冷,但心里的那片秋凉却挥之不去,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强烈。于是总是在某个秋风渐起的日子里想起故乡的那片大杨树,叶子黄否?落否?
还有,那片树林,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