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炒了那家超市的鱿鱼后,我的记忆不愿再给它留任何空隙,但是“鲜花”的笑脸却一直灿烂在我的心里。
“鲜花”是我们在佳美超市早晨上班点名时的称呼,真名叫什么,没人问,“鲜花”好记!40岁的女人,短发,圆眼、单眼皮,两个红脸蛋儿,高个,走路步子迈得很大,以至于她的肩膀一晃一晃地。
一到周末,“鲜花”就得上全天班,早8点到晚8点半,中午两个小时吃饭时间,她习惯了每天10个小时的站立。
那时我是茶叶促销,她是我邻居,卖鲜花的,我们经常互相照应。蔚县的春天总与北风和沙尘相伴,她的皮肤看着很干燥。我悄悄跟她说40岁的女人该买些润肤水啊霜的什么用用了,她如鲜花般羞涩一笑:“我从来不用那些,太贵啦,就是冬天和全家人一样,用点儿一块半一袋的儿童霜,也挺好的。”说这话的她,眼角的笑纹随着表情明显地变化着,我明白了,在40多岁的“鲜花”朴实的思维里,从来放不进“保养”这两个字。
渐渐地,私底下我俩越聊越多。“鲜花”告诉我她的丈夫也打工,每月挣1000元,她再挣1000元,加上种些大米和玉米,留下自家吃的还可以卖一部分,这样一年总共可有3万多的收入,供2个孩子念书和赡养半瘫痪婆婆,够用了。我心里在嘀咕:猪肉15元一斤,羊肉28元一斤,她平时买吗?
4月4日这天“鲜花”和男人天不亮起来,骑摩托车去20公里外的老村上坟,6点半返回给孩子们做早饭, 8点上班点名的时候她已经带着田野的清凉气息排在我的背后了。她悄悄塞给我三块甜馍馍(蔚县习俗清明节蒸加糖的杂豆面大馍馍,切厚片而食),中午一点半下班,一出超市后门我便张口咬下小半块,又香又甜!我的胃早空了。晚上快下班时她从蔬菜那边买了一大堆特价苹果,拿出一个十分热情地叫我尝尝。我接了,但是看着青绿的苹果,有些犹豫,她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说:“你要是不想吃就还给我,可别扔了!”我连忙说:“我吃我吃哩!”然后咬了一点儿,她高兴地笑了,我却满口泛酸,心里涩涩地。
离开超市的前一天,我告诉“鲜花”明天我就不来了。她低声说也不想做下去了,开始老板说一个月给两天假一直没有兑现,请假不准许,上个月不知怎么丢了一个微型工艺花盆,她发现后自己悄悄买单垫上25元,也没敢告诉老板。“眼看该种地了,请别人帮忙即便不要钱总得管饭,算下来要花不少,不如自个儿亲自下地。”我问:“种完地你去做什么?”“去做饭!”提到做饭,“鲜花”不加修饰的短眉毛顷刻上扬起来:“给红(喜)白(丧)事的人家做饭,一天60元还管吃,吃的也好,一个月里做上半个多月,时间也自由,”然后声音有些幽幽:“就是有时候累得不行,看着满桌的饭菜吃不下。”我说你这人就是太实诚了,干活要悠着点,不能太拼命啊!她轻轻一笑:“没法子,咱就这脾气,因此上谁也愿意跟我搭伴。我们相好的(要好的女伴)前几天还又到家里去叫我呢!”
做饭的活儿其实是体力活儿,办事的人家一般在露天的场所搭棚,灶台上的大铁锅需要两个人配合才端得起来,没有下水道,洗菜洗碗的脏水都要一担一担地挑出去倒,一般干那种活的人大都是身强力壮的。
一个月后,我再次去超市,发现“鲜花”真的不在了,问旁边一个陌生的新面孔,说她辞职了,至于又找了什么活儿,小女孩不知道。
我找了一份卖家具的活儿,没有超市上班时间长,也比那边挣钱少一点儿。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听听她轻轻的笑声,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我相信“鲜花”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无论找到什么工作,都会干得很好,都会如鲜花一样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