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老同事,名唤阿丹。
阿丹的父亲曾是广州某示范高中的党委书记,所以啊!阿丹这小子弱弱的也算得上是一个官二代吧!但他在我的眼里,绝对没有一丝官家子弟的气势。这小子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心中永远只有“我”,而且把钱守得很紧,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其实啊!这家伙真的不缺钱,而且是家财“万贯”。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置下了三套大房子,银行里也有八位数的存款,早就财务自由了。
阿丹本应过着潇洒轻松的生活,可他视钱如命,特别贯注在象征他痴情的某一件东西上面。看到值钱的东西,不管合不合理,也不管合不合法,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占有,而且他的执著狂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俱增;在与他人交往的时候,阿丹习惯性地抱怨自己“贫穷”:妻子虽是区教育系统一位小有名气的副处级干部,工资待遇却不高;父母的退休工资倒不低,对我在经济上的照顾并不多,而女儿在英国南安普顿大学读硕士研究生,一年开支就要三五十万人民币,唉!缺钱!缺钱!真的缺钱……
因为他的“贫穷”,所以,阿丹在他的同学、同事、亲友的所有活动中,绝对不会投入一分钱的,甚至他的父母生病住院,他也不会带些水果、补品去看望老人,一味地节省着他掌控着的每一分钱。他时常还会因一只股票卖不出好价钱,捶胸顿足,几天吃不下饭,几天睡不好觉。同事们劝他,股票当时卖的并不差啊!可阿丹不听劝,并把他的坏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波及到他的下属,吓得那些年轻人大气都不敢出。每每见此,我会当着阿丹的面说: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被丹总吓得缩手缩脚。但是,年轻的他们,只要被钱折磨得无奈的阿丹在场,他们就会小心翼翼地端坐在办公室里,只要阿丹离开办公室半步,他们立马就像换了一个人,尽现年轻人的天真、浪漫与活泼。
阿丹与天底下千千万万自私自利的守财奴一样,不仅追求金钱,而且对自已的身体特爱惜。一听说动物内脏会提高体内的胆固醇,他就不再享受动物内脏的美味;一听说散步可以强身健体,他就拚命的步行,且时刻关注手机上显示的步行数据;只要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不舒服,他就会查资料、打探有关信息,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去诊治。可结果非他所料,他还不到五十岁,却动了三次大手术,疾病的疼痛使他备受煎熬。视钱如命的他亲见花花绿绿的钞票花在医院里,痛心疾首,直至在他被推进手术室时还在问医生动手术要花多少钱。
躺在病榻上的阿丹,接过探视他的亲友给他的慰问金,总是虔诚地握于胸前,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我一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多钱,没想到病了,还能握着一大把钞票,唉!可就是舍不得用……我每次去看他,我把钱递到他手中,让他有一丝富足感,可他仍然坚守着他的“贫穷”,因为此时的他依然舍不得去花我们所赠的一分钱,只是在满足他的手感之后,把钱如数存入银行……
昨天下午,阿丹竟破天荒地打电话给我。老九啊!人活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几个王八蛋:给你打电话不分时候,去你家里做客不换鞋,打开冰箱胡乱翻;在别人面前有素质有品位,唯独在你面前没皮没脸。在我的心中,你就是这么一个蛋。你今晚有空吗?我们兄弟聚一聚。我请客!
我受宠若惊!
在海联路的那家火锅店,我俩见面了。几杯小酒下肚,他似乎喝高了,非要给我唱一首歌。广州民间藏龙卧虎,谁能想到那间破破烂烂的火锅店里居然还备着二胡。阿丹抡起二胡,张嘴就唱……那可是最催泪的《梁祝》,而阿丹又是一个善于自我感动的人,带着哭腔唱的。一曲唱完,火锅店的老板冲进厨房又冲出厨房,亲自端上一盘牛柏页。
阿丹夹起一片牛柏页丢进嘴里大嚼。他喝高了,忘了在锅里烫一烫再吃。此刻,我就算没喝高,也不会拦他的。阿丹嚼着生牛柏页,大着舌头问我:“老九,这首歌怎么样?”我注意力全在那片牛柏页上,随口答:“烂!”他问:“有多烂?”我说:“特别烂!”锅里白气腾腾,阿丹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他一边嚼着牛柏页一边哭,一边哭一边问:“那到底烂到什么程度嘛!”他哭得像一个精神病人似的……全屋子的人都在敌视地看着我,好像我刚飞起一脚把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踹下水塘一样。我慌忙满世界找阿丹的脖子,搂着他哄他。我安慰了他半天,还帮他把嘴里那块牛柏页给抠了出来。我们还很激动地拥抱,说了一大锅感人肺腑的话。然后,我就喝失忆了……
第二天酒醒,手机短信告诉我:银行卡里少了四位数。于是,我去找火锅店老板理论,老板告诉我,阿丹临走时在店里顺手拿走了两条香烟,两瓶好酒……
唉!这小子!每天所奔波和奋斗的,也就是为了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一味地把钱看得如命,拚命地积蓄着,表面看似乎脱离了贫穷,其实却永远被钱奴役着。
唉!心就是一个牢笼,你装进什么它就困住什么。你装进快乐,它就困住欢喜;你装进悲伤,它就困住忧愁。你装进爱,它就困住念;你装进钱,它就困住贪。
呜呼!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