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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 爷

  • 作者:刘付千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5-17 17:3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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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舅爷是一位很普通的人,生在江苏如东农村,以种田为业。自小念过私塾,后来是否上过更高年级学不得而知。但起码得高小文化,后来通过自学看书达到很高的文化。他,高高的个儿如高山仰止,身着的长衫虽然略显陈旧却很干净,长长的脸深沉而略带忧郁,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而两眼却深邃有神,见了人脸上不见忧郁而露出微笑,言谈举止显得很儒雅,为人谦逊随和,十分的亲切和蔼。

      我小时候有一次陪母亲去舅爷家做客。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听见母亲叫他一声“舅舅”,我睡眼朦胧,也跟着随口叫了一声“舅舅”。母亲一听急忙拉了一下我,说“叫'舅爷'!我连忙改口,怯怯地重新叫了一声“舅爷!”在场的大人们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母亲告诉我,她母亲与舅爷乃一母所生。她8岁时母亲就不幸去世了,舅爷只比我母亲大八九岁,是舅爷将我母亲扶养成人,舅爷与我母亲相依为命、情同父女。母亲叫他“舅舅”,那我自然就应该叫“舅爷”了。

      到后来,我渐渐地长大了,我才算真正认识这位老前辈。在我的少年时代,因为父母单位工作调动,曾举家搬迁到距县城百里之遥的平潮,离舅爷爷家就有点远了,来去交通多有不便,我们两家的交往就变少了。四年后,我们全家又迁回县城,两家又走得近走得勤了。舅爷家离我家有五六十里远,几乎每半年他就要来我家一趟,每次都是他一个人骑着二轮自行车来,而且每次都捎来一些农副产品,如草鸡、鸡蛋、粽子、荞麦粉等。

      舅爷虽然比我大两辈,却一点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也没有“部落首领”般的威严。在我家,他常常边喝着黄酒边饶有兴趣地与我父母侃侃而谈。我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脾气都有点犟。有一年我父母因家庭生计问题产生矛盾隔阂,彼此互不相让,别人怎么劝说都不行,是舅爷当和事佬,耐心给我父母劝和的。所以我父母十分的感激佩服舅爷,我也很感激。舅爷还像老师和领导一样关心我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给我支持帮助鼓励。在我眼里,舅爷完全是一位有教养有文化的人、一位深受尊敬和爱戴的人。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所在的啤酒厂有大量的下脚料啤酒糟可以供应给农村的养猪户当饲料。这种啤酒糟是啤酒厂生产过程中将大麦芽、大米经机器粉碎用水熬煮后形成的,营养丰富,经济实惠,是家庭养猪最好的饲料。那时刚刚改革开放,国家欣欣向荣,厂子也很兴旺,啤酒畅销省内外、华东地区。啤酒糟也很紧俏抢手,往往要按计划提前预约排队才能买到。舅爷家里养了好几只猪正缺饲料,舅爷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亲自安排手扶拖拉机前来采购啤酒糟。为了能及时买到,我可以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插队提前买到它,但是舅爷却不让我过多地找关系走后门,总是十分耐心地依次排队等待,按部就班去采购。

      为了家庭生计,舅爷常常顾不上休息,用稻草搓成草绳拿到镇上去卖,用换来的血汗钱资助曾孙上学念书。秋收农忙季节,田里的稻谷收获之后,去舅爷家时看见房前屋后遍地都是脱粒后的稻草。舅爷不辞辛劳地把一摞摞稻草捆扎好放墙边置好,一方面以备烧火煮饭烧水用,一方面用它搓成草绳。坐在屋外小凳子上的舅爷个子依然显得高大,感觉比我站着还要高,手里拿着两路稻草,神情专注旁若无人慢慢地耐心地交叉搓着。舅爷搓绳就像我厂里的啤酒灌装生产流水线,一边是身旁在阳光映照下的一摞摞金黄色的稻草,一边是从他手里自由自在快乐游走的草绳,齐刷刷地优雅地伸展开来,感觉是无比的美妙与神奇。舅爷此举看起来微不足道,却让我觉得舅爷精神可贵高尚伟大。

      然而到了1985年,舅爷留在人世间的光景却不多。这年初夏端午时节,舅爷又捎带了点粽子什么的到我家来小住了几天。回去时舅爷忘了把我家房门钥匙留下。我倒没在意,反正钥匙没了还可以再配一把的,很方便的。可是过了两三天我就收到他用牛皮纸信封挂号寄过来的钥匙。此事虽小,但由此可见舅爷做事的严肃、认真,舅爷待人的真诚、体贴,令我敬佩。

      那年的秋天对是我来说一个多事之秋、悲伤之秋、黑色之秋。此秋,我有四五位尊敬挚爱的长辈相继因病去世,舅爷就是其中的一位。这年的夏季感觉炎热而漫长,舅爷却迟迟没到我家来。国庆节后的一天,久违的舅爷终于一个人骑自行车来我家了。这才得知他在这个夏天因为胃疼在家出不了门。这次好不容易来就由我母亲带他去县城人民医院看病。当我舅爷不幸被确诊为胃癌晚期时,我母亲急得眼泪直流。虽然我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找最好的医生给他诊治,但终告不治,从县人民医院转到所在如东孙窑乡医院。随后在孙窑乡医院,母亲和我再次见他已是病入膏肓。他硬是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烈疼痛和心里的悲苦与我们相见。在医院病房,我拿随身携带的海鸥相机准备给舅爷舅奶奶拍照,舅爷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让我拍。当时我一直觉得懊恼、遗憾,后来一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终将不治,是不想、不愿给人世间留下病态和悲伤。他早已将生死看淡,心里眼里只有他人,唯独没有自己。可我还是感到有些懊恼不安,觉得当时为了给舅爷拍照恐怕有违他老人家的心愿,有点强人所难……告别了舅爷,我们回去后没过几天,就得到舅爷不幸去世的噩耗,舅爷享年70岁。

      舅爷和舅奶奶的墓就在他们原先住的老宅的位置,南面是一大片农田,背面是树林环绕的小河。每年清明前夕,春暖花开,莺飞草长,微风轻拂,树叶摇曳,麦浪微漾,是春来踏青追思故人的好地方。母亲带我来到舅爷舅奶奶墓前顶礼慕拜寄托哀思。

      舅爷走的那年我刚满20岁,怀揣着美丽的青春梦想和执着的人生理念,对未来充满着迷惘与渴望。虽然我当时不能确切地知道今后能怎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我应该如何像我的舅爷那样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做人。

      38年来,我又陆陆续续地听人们讲述关于舅爷的英勇果敢、坚韧不拔: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困难,他都能从容不迫、直面应对;听人们谈论他的舍己为人、勤俭持家……一切的一切,让我联想起他生前留给我的那张唯一的、珍贵的照片:高高的个儿,身着的长衫,长长的脸,额头上满满的皱纹,一双深邃有力和略带忧郁的眼睛——饱经世间的沧桑、对人生的眷恋和对于未来的期盼,都恒久地定格在岁月的长河和我记忆的深处,以此作为我新的起点和鞭策。

    【审核人:站长】

        标题:舅 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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