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喘着粗气的绿皮火车，把我放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又继续向西而去。
我，茕茕孑立，形影独吊。
柳园的清晨，风吹来还带着寒意，与夏季几乎不搭边。这几日的成都，晚上燥热得几乎无法入睡。
戈壁滩，大西北的戈壁滩，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两年后的今天我还是追梦般地来了，为了一睹大漠风光，为了在这里遇见“故人”。
从成都出来，已经过了两个白天一个晚上，我被颠簸得晕了过去。好在是在卧铺，不然我真不知所措。闲坐间，大家都在说这里的大好风光。当一个人豪情万丈的奔向一个目的地，心中所有的希冀全是美好的，可他在真真切切置身这个地方时，失落也是难免的。
现在是在柳园，戈壁滩上的一个小镇，心中不免产生悲凉。当昨天火车经过宁夏中卫的时候，我就有种“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火车站的广场上人们在跳着欢乐的舞蹈，我还真怀疑他们哪里来的这般热情，可以把寂寥的生活过得这般丰富多彩。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生活面临选择的时候，我们一定是实现理想的前提下照顾生计问题。就譬如我此行的目的。我带来的东西来真不少，主要是找矿的仪器，目的地是在北山的花牛山，目的是在一片戈壁滩上花岗岩上。一个地质工作者还是够有情怀的，可以在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上释放激情。
站在小镇东北的火车站，我独自一人吗?不对，还有谭博士，和我一起来的。
这两日，我们在花牛山矿业公司的招待所里休息，顺便准备了上山勘探的东西。花牛山，在镇子西北，山高3000米左右，山体岩石色彩斑斓，形似横卧的花牛。公司依此取名，看来矿业是它的立家之本。但柳园镇的崛起，当然与兰新铁路有关，一条铁路把它变得勃勃生机。柳园之所以名为“柳园”，并不是想象中有的那种浪漫情结，仅仅因为镇子的南边8公里的“红柳园”，红柳是戈壁滩上极其寻常的一种灌木。“红柳园”原是河西走廊上一座古驿站，因为有水源，所以红柳茂盛，南来北往的商旅就在这里休憩。兰新铁路修建时，人们更多是希望留下古人的浪漫，把镇子取名为“柳园”。
为了花牛山的矿山勘探，中午我就和谭博士漫步在柳园的街上，主要购买两箱电池。从招待所出来，就是柳园的最繁华的街道南大街，此刻已经闻到瓜果的香味，经过一家哈密瓜售卖的摊点，浓郁的甜香直扑过来，费劲心思钻到的味蕾深处，调动了我身体所有的器官。生活在这里的人多幸福，常常置身其中，甜蜜的生活在荡漾。
顺着南大街向前走，我们经过镇政府和各大转运站，我们在集贸市场门口的一家商店买到了我们需要的电池。柳园的街道极其简单，走完南大街，又走东大街。东大街沿着兰新铁路，主要是铁路单位和家属区。西大街我们并没有去，听说是石油局和青海各单位。远远看到镇东两个小山头上，矗立两个亭子，一个八角亭和一个四角亭，听说是铁路职工公园，荒凉带来的寂寥，让谭博士失去登临的兴趣。
当把一切赞美的诗句给了自己的家乡以后，异乡便无从提及;从一个绿意盎然的地方来到这样荒凉的地方，谁还有心思许多赞美之词或留恋的举止。谭博士本来还在学校好好读他的博士，只是因为这个项目才不得已来到这里的。
我虽然心境倒是越来越切近这个镇子，对路边的那一丛骆驼刺想看个够，对镇子尽头那片向日葵也特外留意。主要是因为我经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告别，也经常一个人默默忍受孤独，来到这样震撼人心的地方，心境会变得无比辽阔的。
在这样开阔的戈壁滩滩，我倒是愿意一个人出去走走。
并不是在柳园镇的街道上走，而是沿着南大街向南走出镇子，胡乱地走，胡乱地想。因为我厌恶一些人左右自己的思想，让一些不情愿的举动打扰我坚定的思想。
我想看一丛骆驼刺毫无顾忌地生长，端详它枝条上每一根细长的叶片，还有能让人神经紧绷的刺针。这是河西走廊最寻常的植物，他们恣意生长。戈壁滩上全是花岗岩风化的细小颗粒，当然也还有附近沙漠吹来的砂粒，他们共同构成戈壁滩上的“土壤”，供养着骆驼刺这些耐寒植物的生长。
真的再也没有人。在戈壁滩上，我独自一个人孤独走着。走了一个小时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如同走了千百年也没有遇到一个人。戈壁滩上的没有路，只有你躲开一丛丛的骆驼刺就可以前行。戈壁滩滩上也到处都是路，因为你能看到到处是人类活动的痕迹。四面八方空荡荡的，彷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犹如寒武纪独自重返地球。
我是被风吹来的，似乎我坐的火车也是风吹来的，柳园镇所有的人都是被风吹来的。他们来自这只雄鸡的各个角落，顽强在这里生活，让这片戈壁滩有了房屋，有了街道，有了铁路，有了市场……
风也会吹我离开的。它催着我来，又催着我离开。完成这里的工作，我就要离开。我不明白，风的转向也会这么快，前几天还是东南风，现在已经变成了西北风，而且愈吹愈烈，似乎现在就想把我吹走。
我瞠目结舌，彷佛真是在另一个星球上转了一圈才刚刚返回。
走回柳园镇，看到一片欣欣向荣的向日葵地。我看到向日葵地旁边的门打开，走出镇子上才华横溢的会计师还有他漂亮的老婆和女儿们。似乎每一棵向日葵都在向他们行注目礼。
滋润向日葵的水从哪里来，只能从它南边几十公里外疏勒河。全镇的水全部来自疏勒河，水也是长途跋涉来的，柳园镇的所有都是长途跋涉来的。
花牛山矿业公司还真大，我不知道它是毁坏了多少丛骆驼刺而建立起来的。大家都看着我这个陌生人，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地质工程师的身份。他们是怀疑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人的能力，还是害怕我又破坏了戈壁滩上一片继续生长的骆驼刺。厂里的每一个角落安装着监控，似乎不放心这里的每一个人，怀疑我的人同样被别人监控，这是地球角落的无声战斗。
我还真有点无所适从，好在我利用特权走进监控室也看到工厂中茫茫碌碌的人们，最主要冶炼黄金的流水线!
我要把我从火车上带来的东西一样不少带上花牛山，并且还增加一些东西，主要是生产工作的材料，当然缺少不了改善我们生活的生活用品，如西瓜和方便面。还好有矿山的一辆北京吉普接送，不然我和谭博士有点绝望。铁路职工公园的两个亭子还矗立在那里，回到柳园还是该去那个小公园看看，还有给我在酒泉工作的同学写封信。
来到大西北，继续向柳园的西北而去，花牛山等着我们，马鬃山等着我们，北山等着我们，而火车站离我们越来越远。
戈壁滩中行车灰尘是特别大的，吉普车被篷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吃了不少灰。
2022年1月25日写于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