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云。
清晨,一团云气如春蚕吐丝,缥缥缈缈,若有若无,悄悄聚拢来。
从平静的河面上、从溶化的春雪中、从柳枝的嫩芽里、从荠菜花的骨朵内、从湖滩芦芽的叶尖处,丝丝缕缕、如烟如雾,生成着,聚集着,浮动着,飘忽着,像在编织一个轻盈的梦。
丝越吐越多,像一群刚出栏的毛绒绒的小鹅。雪球般变大,大成一滩鸥鹭。转瞬间化为一群白鸽,忽闪闪扇动着翅膀,微风一样地飞翔。掠过返青的麦田,掠过疏落的村庄,掠过堤岸成排的烟柳,掠过水中划动的船桨。忽聚忽散,朵朵堆积,如棉絮,若轻纱,像风帆,似衣裳,悬浮在清澈而浩渺的湖面,留连在水天相粘的地方。
一片云留连着,徜徉着,上升着,好奇地打量着世界。借助风,借助光,借助气,借助水与雾的力量,尽情地绽放,快乐地成长。
伴随充足的水气,夏日的阳光,云朵层层堆积,弥漫氤氲,积成一座座棉山,一垛垛谷仓,在澄碧而高远的天空徜徉,幻化出各种形状:或如笨拙的白熊,或如奔驰的野马,或如连绵的驼峰,或如迁徙的大象------
忽然,它重叠的身躯铺展开来,风车般遮住了太阳。太阳用火焰为其镶嵌上迷人的金边,熠熠闪光。
风车转动,露出缝隙,强烈的光线洒射下来,似乎舞台上打出的光柱,为主角登场亮相。
此时此刻,若是从飞机舷窗向下眺望,一定是银浪翻腾,云海茫茫,山岛隐现,重峦叠嶂。瞪大眼睛,也许能见到琼楼玉宇,天庭长廊,绰约仙子,天帝玉皇------
云层堆积,越发浓密,偶遇暖湿气流,被巨大的台风裹胁,急剧地旋转、膨胀,扩张成巨无霸,变得暴躁抓狂。柔柔轻纱顿作重重幕墙。遮天蔽日,阴森昼瞑,昏黑如磐,裹风挟雨,持闪电、御炸雷,轰轰隆隆,呼啸奔突,滚滚辗压而来。刹那间,枝条横飞石乱走,黑云压城城欲摧。直至暴雨倾盆,瓢泼如注,一倾江河------
雨过天晴,云开日出,碧空如洗,深䆳湛蓝。天边飞出火烧般的晚霞。一道彩虹横跨苍穹,绚烂得近乎平淡。
如大海退潮,剧院散场,云朵似乎已阅尽沧桑,不再有白衣苍狗的瞬变,也不再有风起云涌的张扬,修炼得清淡悠闲,成了古往今来诗人关注的对象。于是,有了“天高云淡”的仰望,有了“孤云独去闲”的幽静,有了“白云生处有人家”的兴致,有了“晴空一鹤排云上”的诗情,还有了“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禅思。更有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豁达和感悟。试想,沿着溪流散步,走着走着,到了水的尽头。坐下来歇歇脚。不经意间一抬头,一片白云在眼前升起。这不是水的化身吗?
云淡风清日,心空自逍遥。身化一片云,随风飘九霄。
我真喜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