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惊蛰,是个艳阳天。和煦的风,暖暖的阳传递着春的讯息。
我面前是一棵树,明艳艳的一棵花树。盛开的、半开的、未开的花热热闹闹的,你挤我扛的缀满了一树的枝桠。树上没有一片绿叶子,周围的树上也没有一片绿叶子。它就这么明艳照人的,妖妖娆娆的开在尚未完全苏醒的大地。
我惊奇!这是玉兰花吗?看形状似乎是,但我决不相信,它也叫“玉兰”。
我心中的玉兰花,掩映于闪着翠玉般幽微光亮的碧叶间,芳香扑鼻,不由人驻足寻觅。它不染、不妖、端庄得让人心生敬意。
在我心中,它是初夏树上的“白莲”。
我面前的这棵花树,分明不是我心中的“白莲”。粉色,有着桃色的妖艳。轻薄的花瓣,一阵微风就轻佻乱颤。哪有白玉兰那玉样光泽和质感。就算迎面来风,也只是点头致意,端庄又内敛。
面前这棵花树,铁定不是我心中的“白莲”。争春斗艳,表面光鲜。现在我就与它面对面,仔细嗅,方有游丝般的花香拂面。香,是花的魂啊!这缺少花魂的“花”决不是我心中的白玉兰。
桃花、杏花、梨花也是满树的花如它这般烂漫。但人们在看它们是,意念中想到的是桃、杏、梨的果子挂满枝间。所以,不管它们开得有多繁盛,都不会觉得过分妖艳。因为,它是一棵树,还是果树。春华秋实,理所应当然。
冬日的梅们也是满树的花,如它这般烂漫。但因为梅们选择了其它花开不了的季节,人们看到它时,想到更多的是它的傲骨、风骨、清雅脱俗、香落尘外。所以,人眼前的梅们就不再是梅,而是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情怀、自己的灵魂。于是,不管梅的开的多繁,多艳也不足以展示涌动的思悟、畅想和浪漫。
就这么一棵开满花树,它连寻常的桃、杏、梨树都比不上;它也无法与不寻常的梅们比肩。它怎么可能是我心中的“玉兰”?
我的白玉兰,是不屑于在春天百花齐放的时节里争奇斗艳的。
我不甘心它形似玉兰,查阅了资料。方知它叫“望春玉兰”,也叫望春花,往往习惯在早春2月份左右,先开花后长叶,花期可达一月之长。
它竟然也叫“玉兰”!它竟然也叫“玉兰”!我有千千万万个不情愿,似乎它淀污了我心中的“白莲”。好在它名子前有“望春”二字,起码在季节上区别了我的“荷花玉兰”。
初识玉兰花是在1992年,那是如火如荼开展经济建设的年代。这些少有经济价值的植物都被边缘,若它影响了经济发展,哪管它洁如白玉,香若幽兰。哪怕连根拔起恐怕也不会眨一下眼。
那一年,我从贪瘠的乡村走进师范校园。有了城市户口,俨然有了鱼跃龙门的光环。也就是在这一年,在校园我认识了“玉兰”。虽然,它立在不起眼的角落;虽然,它开在乱红落尽的初夏。只一眼,它那高贵、高冷、也许还有几分高傲的仪态,足以令我心驰神往,浮想联翩。
它叫“玉兰”?
只在那一瞬间,这个名子便深深融入我的骨血,印在我的心田。多好的名子啊!名如其花,花如其名,相得益彰,匹配天然。有“玉”的冰清高洁;有“兰”的幽谷香远;还有“荷”那神韵、那不染、那凛然。我到底弄不清它是“荷”还是“兰”?后来,终于知道: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子叫“荷花玉兰”!天呐!名至实归,真是道法自然。我真的为它折服,被它震撼。
在乡下时,春天我也会常常见到嫩绿碎叶中满树的白色的花——槐花,一棵棵槐树如同披着白纱的新娘,亭亭玉立。那缀满树的槐花如一串串碎玉做的风铃,摇曳于高高的枝叶间。微风拂过,便摇出袅袅的清脆香甜,直沁人心脾,流连忘返。仰头望去,背景肯定是碧云蓝天。写意画一样的美啊!但在乡村人的眼里,槐花的白、槐花的香、槐花妖嫩的容颜似乎都没有美感。因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种食物的存在。蛮横的折枝断叶不会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柔软。每当此时,我都心生怜悯,在心中祈祷:愿今后,它能等到丰衣足食的繁华盛世。那么即便是乡间,也总有人欣赏它的美,保留它的生命权。
而这白玉兰,它超出了我的认知局限。一样的美,一样的白,一样的香。但他纯粹呀,纯粹的美,纯粹的白,纯粹的香。纯粹的花啊!纯粹得让人不敢自省,不敢直视。不敢相信,树上也会开“白莲”。
1995年,结束了三年的师范生活。我又重新回到家乡,只不过由原来的农民变成了“公职人员”。于是,以校为家便自然而然。我所在的乡村初中学校不大,才六个班,也就十几个教员。但在当时,也算得上阵容可观。因为毕竟老师们都是“科班”出身,比起周围小学百八十个学生,几个老师(有的还是民师)的配置,显然规格要高些。更别说分散在乡村角角落落里的“教学点”,大概几个到几十个的孩子与三两个老师惺惺相惜,相伴朝晚。
刚到学校时,操场上是疯长的杂草;做教室的是陈旧的房屋,脚下是天然的土路。但是,但是路旁竟然有玉兰树。是的!真的是玉兰树!虽然是八月的盛夏,虽然玉兰花早已飘零成泥。但我认得它,我也能笃定:来年的初夏,一定是花香四溢。
第二年“小满“如约而至。玉兰花也如约而至。那时,上至领导下至老师,不管是那儿的人,都把家搬到学校里。生活就是工作,工作便是生活。于是领导们和老师们就成了一家人,工作之余聚在一起,话家长里短,谈课堂小趣。物质生活虽不富裕,也过的自然惬意。
清楚地记得,那是个落霞满天的傍晚。玉兰花静悄悄的藏在枝头,斜阳倾泻的柔光洒在那白玉般花上,似乎从白花中散发出的香气也自带光芒,似乎更有着醉人的芬芳。
没有晚自习的几个领导和老师,也不约而同聚在开有玉兰花的路旁。不知是提出的话题:除了教书外,今后还想干什么?
“我想写书!”这句话,无来由的,不知从那儿蹦了出来,反正没经过心的思忖,就这么突兀的从我能唇齿间溜了出来。更要命的是它已经溜出来了,我似乎还不知道。
“谁看呐……”一个尽量抑制住笑意的语调,一个不说出来不足以表达不屑的语气。这三个字意味深长,欲言还止。但它分明化为一记鞭子抽向我,而我一个激灵醒来,才去留意刚才溜出唇齿的话语。也许我真是“醉”了,我想写的是玉兰吗?又或者刚刚是玉兰窃走了我的思维。环顾四周,有人小声附和着领导的这句话;有人扭过头去,避免我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有人在相互示意,那挑起的眉梢,那翘起的唇角都藏着掩饰不住的不以为然的笑。
是啊!“写书”多么神圣的事,高不可攀。哪里是我这等寻常人敢想的事?我承认:是我错了,当时真的心虚了。我悔恨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年轻气盛的我,不愿认错,不愿承认是无意说的一句无意的话。也许仅仅为了维护尊严,也可能是为自己找个台阶下,脱口怼了一句:“给我自己看呗!”
可那时候,18岁的我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根本没有自己!
18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小学校已人才济济。学生和老师人数成几何倍数增长,学校建设几乎没有停息。玉兰花一直都在,18年间我没有为它写出只言片语。那个“写给自己看!”的狂妄之语如石沉大海,再也不曾浮起。
离开那个我为之奋斗了18年的乡村学校后的十年间,那个学校的变化翻天覆地。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改变了学校格局。曾有几次,从校园外路过,远观似曾相识的校园。心里默念,路旁的广玉兰可还安之若素,淡然如初。
我感谢上天的眷顾 ,有幸在新学校遇上特色校园“诗情画意”;万幸在新学校也有几棵高大的广玉兰。于是,我有机会重新审视那沉寂二三十年的“妄语”。如果说18岁时说的那句“给自己”更多的是为自己找的台阶。那么现在奔五的我真的该思考“给自己”,是不是过了“不惑之年”后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体现。
“荷花玉兰”对不起!从1992年初识2022年到把你写在诗歌里,足足走了三十年的步履!终于,你活在我的诗里:
序:太多的花迫不及待在春天争芳斗艳,很少有像玉兰这样在芳菲尽时才露颜;太多的花靠姿态颜色打造视觉盛宴,然后才细品出它的气息香甜。很少有像玉兰花这样,让人在沁人心脾的清香中自觉驻足远观,追寻它的姿色卓然!
初夏“白莲”
白玉兰,
你是初夏树上的“白莲”,
不染不妖端庄香播远。
玉洁冰清不敢亵玩,
欲细品仰面瞻!
白玉兰,
你是“小满”时节的韵律,
谱就平仄诗意的语言。
不屑春花招摇烂漫,
唱响香魂满园!
白玉兰,
你是初夏无声的宣言,
密荫难掩白玉光环。
荷样尖角的花苞,
瓣瓣扬白帆!
白玉兰,
你是初夏玲珑的字眼,
坦荡荡点缀浓叶间,
书写短暂的淡然。
一枝花一夜间!
白玉兰,
你是初夏大写的注脚,
引人驻足去细品研,
孰重轻多少长短。
什么才是久远?
白玉兰,
你花苞含笑怒放顾盼,
零落成泥不弃香妍,
香魂存何惧调散。
你是树上“白莲”!
现在,惊蛰刚过。柳色己有隐约绿意,常绿植物发了一层嫩绿。迎春花早已烂漫成一片金黄。花芽、叶芽从冬眠中醒来,雀跃着破壳而出的力。春天来了!
我的广玉兰,还在矝持中含蓄。现在,我面前是一棵开满花的树,它叫“望春玉兰”。 而“荷花玉兰”我心中的白莲!它永远开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