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额尔古纳河像是一个多情的男子,如影随形,一直跟随着我们在边境线上盘旋。没有河流的草原,总觉得缺了点生气。河流就像草原的眼睛,赋予草原生命和灵魂,给草原增添了鲜活的魅力和光彩。源远流长的额尔古纳河,一直缓缓向前流淌,引领着我们走向远方。额尔古纳河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领土,然而,自从签订了不平等的“尼布楚条约”,中俄双方就商定,以额尔古纳河中间为界,分属于两国所有。对于被强行霸占的土地,我们和无声流淌的河水一样,唯有叹息。河流是历史的见证人,然而,它也无可奈何。国家和人一样,只有自身强大,才不会受外人欺负。额尔古纳河虽然绵长,但并不是很宽阔,有些水域也就十多米的宽度。对面,除了草原和荒草,没有任何动物或人的影子。看着道路边围着的铁丝网以及醒目的警示牌“严禁越界,后果自负”,我们不禁哑然失笑。世道变了,我们已经比对方强盛多了,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有谁会跨越边境去到陌生的地域呢。铁丝网上的紫云英兀自开得灿烂,迎风摇曳。边境,除了哨所和士兵,它们也是守护和见证人。
说是边界,我们视野所见的两边并无任何不同。只是出于猎奇心理,大家其实是很希望看到对面的人或房屋。导游甘甜看出了大家的失望,为了安抚我们,她大声宣布:“我们今晚在俄罗斯民族乡恩和入住,住的就是典型的俄罗斯风情屋木刻楞,而且,酒店老板娘就是半个俄罗斯人。”木刻楞,混血老板娘,我们都很期待。此时,雨不合时宜地下了起来。车子在索菲亚酒店门口停下,一位撑着雨伞的美丽女士向我们走来,她个子不高,比较圆润,但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灰褐色的眼睛,淡黄的头发,她就是索菲亚。
她热情地接待我们,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除了五官不同,看不出别的不同,她嫁的是当地恩和人,以前一起在俄罗斯做贸易,后来那边经济不好,就跟着老公回国开酒店做民宿。
所谓的木刻楞,就是建筑材料以实木为主,墙身全部由原木叠摞而成,这样的木屋,结实耐用,冬暖夏凉,百年不倒。很不巧的是,我们还没到的时候,这片区域就停电了。
主人劝我们趁天没黑,赶紧把晚饭吃了。饭桌上,有鸡汤,炖蔬菜杂烩,油炸小鱼等。这些俄式风情的饭菜并无任何特色,比中国菜味道寡淡多了,大家胡乱吃几口就离开了。我对木刻楞的房屋很感兴趣,细细打量,餐厅墙壁上的画很别致,是用桦树皮做的画框,其中一幅是冬天的村庄,被白雪覆盖,差不多每间木屋顶上,都飘着袅袅炊烟,和白雪相互呼应,很有意境。另一幅是索菲亚和她儿子的像,穿着羊绒大衣的索菲亚望着远方,脸上露出自信恬淡的微笑,她儿子俏皮地只探出大半个脑袋,眼神可爱。看得出,两母子之间很融洽温和。另一面墙壁上挂着手工编织的土耳其羊毛织毯,山林中,一只桀骜不驯的驯鹿高昂着头颅,头上的两只长角高耸着。房间不大,但觉温馨可人,墙壁上的画作和织毯更是给这个木屋增添了异国风情。我久久地伫立在画作前,我被这些自然单纯的物象感动了。俄罗斯不愧是艺术之都,如此简陋的餐厅,因了这墙壁上几幅作品而大增光彩,且不说画像是出自谁之手,单是那看似貌不惊人的织毯,纯手工制作的话,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价格也不菲。
民宿布局完美,周边是住房,中间留出一大片土地,应季蔬菜和花草分罗其中,养眼养心。空地中间别出心裁地建了一个凉亭,上题“夜雨如歌”几字,很合我心意。如若夜晚,静坐亭中听雨,该是多么浪漫美好的事情。忽然之间记起,那年在新疆禾木村,我们住在青年旅社,青年旅社建在高高的山坡上,正面是一片浓郁的树林。晚上,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我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对着那片黑树林发呆,那时,脑子里一片清净,只觉此时此地最为美好安宁。只是不知,今夜会不会有雨?
我们几个走到亭子间坐下。这时,三个小男孩跑过来了,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到桌边,把瓶盖拧开,倒出蚂蚱,让它们在桌面上玩耍。三只蚂蚱,形体各异,大小不等,它们就像格斗的勇士,随时准备着搏击。男孩不停催促着,进攻进攻呀……瞬间,我们的注意力都被蚂蚱吸引住了,好奇地盯着它们,猜测着哪只会赢。女儿也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主动和小男孩一起玩;看着蚂蚱可爱的憨样,他们兴奋得手舞足蹈。团里另一个大男孩也闻声凑过来了,跟着大家一起指挥着蚂蚱。蚂蚱们也被我们高涨的热情感染了,他们轮番发起挑战。最大的那只,比较强势,突然间发力,毫不犹豫地用头向对方撞去,小蚂蚱被撞得倒下了,大蚂蚱还不放过它,不待它起身,又跳上去撞它。决斗很精彩,男孩们兴奋得高声大叫,我们也跟着鼓掌。原来,快乐是会感染的,几只蚂蚱,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这里,没有年龄、性别、地域的不同,我们都是一起制造快乐分享快乐的人。
雨停了,甘甜说闲着也是闲着,主动说要带我们去看晚霞。
走过村头,爬上一个小山坡。视野豁然开阔,对面的草地上,有一条蜿蜒流动的小河,小河被包裹在绿色的草坪中,很亮眼。云彩在天上飘移,也在河里游动,河水像染了色,透射出异样的光芒。路边的草丛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雨后的天空更加明亮,晚霞映照在河水中,连成一片,便分不清是天上还是地下了。
观景台附近的铁丝网早被钻穿了一个大窟窿,我们跟着前面的人,低头穿过铁丝网,再走几十米,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醒目的中俄界碑。天色暗淡了,来不及细细欣赏界碑和对面的风景,匆匆与界碑合个影就赶紧回头。偶尔伸长了脖子,界碑那边仍然是广阔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
天上的云彩还在变换,俄方那边山头的上空积聚了一些褐色的火烧云,很美。目前,俄乌局势仍然紧张,随时可能发动战争。真是可惜了,那么美的风景,那么好的地方!耳边似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我不敢想象下去,赶紧逃离。
天渐渐黑了,暮色四合。女儿捧着一大束野花微笑着向我走来,此时,一抹晚霞恰好照在她脸上,那一瞬间,我感觉她就像天使一样美丽。我接过花,一手拥着她,一边低头轻嗅花草的清香,我陶醉了,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花。花香弥漫着我,包裹着我,感动着我,假若我穿着裙子,我会捧着花起舞,就像那些跳芭蕾的俄罗斯姑娘一样,踮起脚尖,高昂着头,一直旋转旋转。
回到索菲亚酒店,电依旧没来。也没有人抱怨。
踩着木质楼梯,我们拿着脸盆,去楼下打水刷牙洗脸。大家围在一起,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凑在一起洗手洗脸,你借我肥皂,我借你牙膏,门口的空地上,都是热闹的人声。回到房间,和女儿各自躺在床上,把快没电的手机丢在一边,我们天南地北地海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女儿很快睡着了,我也慢慢睡去。
夜,微凉,我睡得很安稳。依稀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回到了童年的故乡,夏日的晚上,我和哥哥姐姐坐在门口的竹床上,奶奶坐在边上,一边给我们扇风,一边讲着嫦娥玉兔的故事,天上的星星在对我眨眼,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梦中醒来,揉揉眼睛。耳边听到菜园里似乎有虫鸣的声音。我轻轻地推开窗户,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抬头,夜空中,果然有点点繁星,它们离我那么近,还调皮地对我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