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近来痴迷上了兰花。
这大约是受到了刘大伯的影响吧,他是个爱花的人,屋前的庭院内被他栽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卉。万千绮丽的花,他独独中意兰花。父亲与他交谊甚笃,每有空闲两人便在院落中品茗谈天。父亲也是爱花的人,不过兰花这玩意儿,在我家的阳台中是稀客。它是个雅士,对于环境挑剔得很。父亲工作又忙,哪有时间来伺候这位金贵的客人呢?
刘大伯又是位慷慨的人,他很愿意与朋友分享他亲手培育的宝贝儿。于是他将茁壮的兰花在合适的时令分盆,前前后后赠予了父亲十余盆兰花。面对这样情意浓厚、生机勃勃的兰花,父亲不敢以老师傅自居,生怕照顾不周致使这鲜活的生命呜呼哀哉。他便成了刘大伯的徒弟,二人只要得出空闲聊天,话题必定离不开兰花。刘大伯养的兰花在圈子里是颇有名气的,他从不藏私,逢人请教他就倾囊相授。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并不是有了刘大伯这样的好老师,兰花就一定能养得好。
父亲深知这种道理,每每与刘大伯讨论完后,又在家中琢磨,有时冒出了些奇思妙想,但夜又深了,怕打扰到刘大伯休息,故而掏出手机在网络上搜查起来。父亲向来尊崇阳明先生,所以他的人生信条便是知行合一。他觉着可以在兰花的培养基内加入些碎瓦片增强流水性,以此保证兰花不至于烂根。城区中已没有瓦片的容身之所,故此他驱车返回老家,专门弄来些碎瓦做起了尝试。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效果十分不错,于是他十分高兴地向刘大伯分享了这个方法。刘大伯在培育兰花方面泓涵演绎,心得经验自然是令人阿平绝倒的,他信手拈来地告诉父亲,松树皮是最有益于兰花生长的,尤其是经过曝晒之后的,接受过太阳光的洗礼才能除却虫害。父亲开始联系几位经营园林的朋友,拜托他们帮忙谋一些松树皮。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父亲得到了一大袋松树皮,他并没有着急投入使用,而是在自己手中又曝晒了一段时间才放心地用于兰花的培育工作上。我总以为父亲是多此一举,凭借他的社会经验自然是能够置办到合格的松树皮,何必还要在自己手中倒腾一道。他笑呵呵地告诉我,每一件经手的事物都要让自己最了解它之后才能“推出去”,用一句谚语概括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性急喝不了热稀饭。”直白来说,便是做工做事都需要等待,许是我功力不足,难以抵达他们那种境地。
所以我是不常关注这兰花的,况且它的样子像一棵平平无奇的野草,根本欣赏不出它这样的美。但是父亲有意磨炼我的耐性,遇到兰花要浇水的时候便委派我做一回“屏翳”。兰花的浇灌不同于其他花,它不是用一两杯水就可以打发的,它需要大量的水涤净它周身的污浊,仔细看确实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污秽从瓦盆的气孔中流出,而要能观察到这样的现象往往要半个钟头以上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由此可以看出兰花的金贵了呀!不过我经常做不到位,需要父亲的再加工,我渐渐地开始佩服起他们这些喜爱兰花的人了,能在一项热爱的事物上脚踏实地地坚持着,这份毅力在快节奏时代中是罕见的。现在的人都热衷收到花束,可那些没有根茎的被包装起来的花,不正像这流落他乡金玉其表的芸芸众生吗?
目前很多人都忘却了植物本身的涵义,他们只顾拥有它们最廉价的外表,它们最宝贵的精神内核就在于你与这株植物朝夕相处之间的一种心灵获得感,多数人买椟还珠了。不过谁会不喜欢花呢?那肆意绽放出来的生命力,那昂扬向上的优美姿态,那鲜艳靓丽的别样色彩,无不吸引着我们。但我只爱那完整的没有任何杂质添加的花朵,幸庆父亲的兰花正好能开出这样的花朵,我的眼睛大抵是挪不开了。
看着这盛开的兰花,我突然想到一个词语——“兰交”,它出自《易·繫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正如我前文提到那般,兰花未开时形同杂草,但若是倾心培育,将能收获世间至臻的芬芳。君子交,当如是。
不知我是否有机会寻觅到父亲与刘大伯这样交情的朋友,高山流水,顺其自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也来种上一盆兰花,到时候也做个分享。
如此思想,约莫我也痴迷上了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