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来认为,散文是要有耐心的,就像一个人,也是要有耐心的。耐心是什么?就是不急躁,不厌烦,能够等待,能够雍容大度,静观其变,游刃有余。散文倘若无了耐心,就很难让人读下去,很难叫做好散文了。
那么,《办公室里的小树》是不是这样有耐心的散文呢?它出版一年了,我读了两遍。读第一遍时,我就发现它的作者——曹石珠先生,是位极有耐心的人。你瞧,这位学院的学者兼院长,成天忙得不亦乐乎,却把亲人和师长的恩情化成情意绵绵的文字,把学生送的六个苹果珍藏在心,对办公室里的一棵小树呵护有加……文字又是那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就不由得钦佩起他的好心境来。这种好心境就是不躁,不烦,不发火,把工作和生活中的忙事、杂事、大事、小事,都看作是人生五线谱上的一个跳跃的和充满情感的音符,都视之为人生经典中的应有之义。如果一忙起来,就忘了父母,忘了师长;干起大事来,就对身边的小事,轻则不屑一顾、厌之烦之;重则大光其火、吼之骂之,又怎么还会有好心境?又怎么能把忙事办妥,把大事做好?还怎么能从小事中悟得生命的真谛和感受生活带给我们的种种乐趣呢!所以,我以为石珠先生是一位达观的人,达观的作者,虽说他自己说他从未想当过作家,但他却有了作家的心境和眼光,有了一位真正的作家应有的心理基础,那就是耐心。
所有有耐心的文学作品,都是耐心好的人写的,散文尤甚。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主要一个原因是散文不容许事实的虚构,但又必须带给读者想象的空间和艺术的享受。其写作的难度,并不比一般人想象的容易。纵观古今中外的散文作品,真正的好作品与其庞大的数量是根本不成正比的。所以,写散文必得有耐心,写出的散文才会耐读。这是写散文的基础。
之所以能够把石珠先生这本散文集,再读一遍,而且读得比较细,就因为其中的好些篇章,写得不急不躁,冲淡平和,细致入微,好像一位耐心极好的导游,引着你渐入化境。比如作者写他的母亲,为了写透老人家“待人和颜悦色,说话轻声细语”的特点,先详写她如何当代理调解员,继细写她如何勤俭持家,再略写她如何教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母亲有文化,明书理。老人家年轻时熟读《论语》,该派上用场时往往能脱口而出。作者把母亲这个内在特征像红线一样贯穿全文,就有了许多的意味。想想看,一个地道的农村母亲,一出口就是“见贤思齐”“君子务本”“礼之用,和为贵”“人而无信,不知其为可也”……读起来多有意思!但反过来再想一想,如果作者缺少耐心,不详写母亲当代理调解员和勤俭持家的情景,仅写母亲如何会背《论语》,然后用许多的抒情和议论把老人家赞美一通,作品的效果和读者的兴趣也就大打了折扣!再如被当作书名的那篇《办公室里的小树》,更是写得跌宕起伏,趣味盎然。作者写他办公室里一株至今还不明其习性的盆景桂枝,与作者如何结下不解之缘的趣事。他们从不认识到认识,由不理解到理解,由无感情到有感情,再到作者对它的牵挂、呵护、愧疚,竟终而对它“油然而生敬意”。这棵小树简直就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精灵!拟人化不过是个手段,关键是作者能够把融入的情感通过“具体而微”的耐心叙述,把“草木的叹息、呼叫和哭声”和作者与其“日久生情”的爱心写了出来,且写得一波三折,感人至深。反之,没有耐心的叙述,即使把韩国“盆栽哲学家”成范永先生的关于“草木是有生命的”所有哲学思考全部写出来,即使激情澎湃地为其礼赞,作为散文,就只能称之为失败的作品。正因为如此,笔者以为这散文的后两段议论就多少有点多余了。这可能是石珠先生觉得“言犹未尽”吧。但是,这一小小的疵点在整个作品中,实在是瑕不掩瑜,不足为怪。何况,集子中如《父亲》《拉练》《看电影》《六只苹果》《校对的乐趣》等等许多篇什,都是耐读耐品的好文章。
还要说一点,那就是石珠先生的散文语言,朴素而实在,清爽而冲淡。作为国内著名的修辞专家,却极少煞有介事地使用各种修辞格,我以为正是他的高明之举,也说明他深谙散文语言之道。因为这种语言,能够较从容地写出耐心来,写出有耐心的散文来!据说,石珠先生正在写第二部散文集,我相信他一定会写得更好、更有味……